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顾远胸口。祖父古日连章的讲述如同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将他认知中的世界切割得支离破碎。弑父、嫁祸、战争、炼狱般的战场、部族的沉沦……这血淋淋的家史,让他几乎窒息。然而,当阿爷浑浊的、带着无尽悔恨与痛苦的空洞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一股更深的寒意,如同来自九幽的阴风,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远儿……”古日连章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败的风箱,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悲怆,“我对不起……对不起很多人……最对不起的……是你外公的父亲……羽陵部的老族长……金力克里强啊!”
老人枯槁的手颤抖着,摸索着抓住顾远冰冷的手,那触感如同枯枝般硌人,却传递着无法言喻的沉痛:“当年……鹰愁涧……不,是更早那场该死的南侵大战!……金力克里强!那头草原上最勇猛的雄狮!他……是为了救我!替我挡下了那支致命的毒箭!他倒在我怀里……血……染红了他的铠甲……也染红了我的眼睛……他用最后的气力……让我带族人回家……他本可以活下来的……都是为了我这个……罪人!”
古日连章的泪水混合着嘴角再次渗出的血丝,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石桌上:“他……他视我为子侄……他信任我……将羽陵部的未来……将他的儿子……都托付给我这个所谓的‘智者’……可我……我把他的儿子……带进了地狱……我欠羽陵部的……是永远还不清的血债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宿命般的荒谬与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希冀:“可是……天意弄人!也……也许是老族长的英灵……在冥冥中的安排……也许是羽陵部那不屈的魂……在燃烧……我的儿子承志……你父亲……竟然……竟然得到了羽陵部的接纳!你外公外婆……金日朗殿友族长和他的妻子……他们……他们竟然看中了承志!不顾他‘暗部’的身份诅咒!将他们最心爱的大女儿……羽陵部最璀璨的明珠……你的母亲金萨日娜……许配给了他!”
古日连章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混合着难以置信的感激、深重的愧疚,还有一丝属于祖父的、迟来的欣慰:“当我……当我这个不敢见光的活死人……知道这个消息时……我……我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在黑暗的地穴里……嚎啕大哭……羽陵部……老族长……你们……你们以德报怨啊……这份恩情……这份情义……我古日连章……百死难偿!看到承志和萨日娜……看到他们眼中……像草原清晨露珠一样纯净的爱意……我……我这颗早已被罪孽和黑暗吞噬的心……竟也……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一丝……救赎的可能……”
“然后……就有了你……远儿……”古日连章的目光落在顾远脸上,那浑浊空洞的眼底,好似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顾远的面容,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属于隔代亲的慈爱与深深的忧虑,“你的降生……像一道光……撕裂了我生命中……最沉重的黑暗……我以为……一切……或许可以重新开始……我……我可以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让你……不再重蹈我的覆辙……让你……带着古日连和羽陵的血脉……走向……光明的未来……”
然而,这短暂的、虚幻的温暖,瞬间被更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可是……恶魔……是不会放过任何希望的!”古日连章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恐惧,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顾远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刚出生……尚在襁褓之中……张三金……那个魔鬼!他就……盯上了你!”
“他不知用了什么邪法……窥探到了你的命格!”古日连章的话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破军!他看到了你命宫之中……潜藏着‘破军’的凶星之影!破军者,耗也!主破败、杀伐、动荡!但……也主破而后立,主杀伐决断!在张三金这等邪魔眼中……这简直是……炼制他梦寐以求的‘至尊尸王’……最完美的……容器命格!一个身负破军凶煞、又流淌着古日连纯正萨满血脉和羽陵部勇武之血的……婴儿!这……简直是天赐的‘材料’!”
“他立刻向涅里进言!”古日连章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他说……此子命格奇特,蕴含破灭与再生的伟力!若以其为‘主材’,辅以拜火教至高秘法炼制成‘破军尸王’,必将横扫天下,助契丹成就万世霸业!更能彻底镇压中原龙脉的反噬!涅里……那个早已被张三金蛊惑、沉迷于邪术力量的昏聩暴君……他……他竟然同意了!”
顾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自己……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成了张三金眼中等待炼制的“材料”?!这恐怖的真相,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
“我……我疯了!”古日连章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绝不能让这个魔鬼动我的孙儿!绝不!我……我再次跪倒在涅里面前!我……我撒谎了!我用尽了我残存的智慧……编织了一个弥天大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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