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带着一丝铁锈与潮湿泥土混合的复杂气息,钻进略显荒芜的道岔区。风掠过锈迹斑驳的信号灯杆,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卷起地上的碎石,在铁轨间发出细碎而清脆的滚动声。林野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脚上是一双厚实的胶鞋,他蹲在第三根轨枕旁,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到冰冷的钢轨上。他的右手紧握着超声波探伤仪的探头,金属接触面被特制的耦合剂浸润,此刻正与钢轨的轨腰部位紧密贴合,发出沉闷的“嗤嗤”声。
实验室里的荧光屏已经变成了他灵魂的延伸,此刻,这绿色的波形图便在他眼前铺展开来。理论上,这条代表着钢轨内部声阻抗变化的曲线,应当是均匀、平滑,如同被精心抚平的绸缎。然而,此刻屏幕上的图像却像被顽童肆意揉皱,在对应着螺栓孔的位置,原本平缓的波形突然扭曲、断裂,化作密集而尖锐的锯齿状,仿佛钢轨内部正经历着某种痛苦的痉挛。
“异常。”林野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粗糙的指腹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调出更精细的声阻抗图谱。图谱清晰地显示,在螺栓孔壁附近,金属的密度与标准35号钢存在高达12%的偏差。这已经超出了任何正常制造公差或疲劳老化的范围。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图谱分析出的晶格振动频率——这个本应稳定的数值,此刻竟诡异地与106章那个困扰了他许久、被称为“幽灵信号”的核心频率——精确地重合在1.5Hz。
1.5Hz。这个频率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三个月前那场惨烈的钢轨断裂事故,致命裂纹的共振频率,正是这个数字。他当时就曾怀疑,那不是简单的疲劳断裂,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有预谋的、针对特定频率的破坏。而现在,这个频率再次出现在一个看似普通的螺栓孔里,这绝非巧合。
“林工,你看!”旁边,年轻的技术员小李也蹲了下来,他举着一个小巧的放大镜,凑近钢轨,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螺栓孔边缘……有东西。”
林野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在钢轨轨腰那被长期摩擦而略显凹陷的区域,一行极浅的字母痕迹若隐若现,像是被某种硬物刻划过,又被刻意打磨过,几乎要被岁月和铁锈吞没。字母排列成一个编号:“K78-237”。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编号,他再熟悉不过了。它像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他近期调查中所有看似孤立却又彼此关联的线索:从某个被秘密报废的道尺上发现的异常焊点,到探伤仪电池模块里那个奇怪的微型电池,再到姜瑶坠轨前记录仪里最后闪烁的那种诡异的量子墨水蓝光,甚至包括那个在热影响区异常晶粒上读取到的编码……所有这些碎片,此刻都因为“K78-237”这个编号,开始汇聚、拼合,指向一个笼罩在迷雾中的巨大秘密。
“拆。”林野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迅速扯下手套,拉开工具箱的拉链,取出那把他处理精密部件时几乎从不示人的微型电钻。这把电钻是他从国外定制回来的,钻头细如发丝,转速可调,最高可达每分钟500转。它既能以极低的转速进行精准切割,又能在必要时以高速完成精细的钻孔作业,而最重要的是,它的动力源是静音电机,不会在操作时产生额外的噪音干扰探伤。
他将电钻的钻头小心翼翼地对准螺栓孔边缘,那里有一圈因长期受力而略显粗糙的边缘。他的手指在调节旋钮上滑动,将转速设定在一个较低但足以穿透表层锈蚀的水平。刚要按下启动键,刺耳的警报声突然从探伤仪内部炸响,尖锐得仿佛要刺破耳膜。
屏幕上的波形骤然炸开,不再是之前清晰的锯齿状,而是化作一串跳动的、仿佛由某种规律驱动的数字:“12:00:00”。林野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然后如同擂鼓般狂跳起来。这绝不是探伤仪的常规读数,这分明是一个倒计时。
“不好!”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拽回电钻,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螺栓孔里有东西!”
小李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什么?”
“传感器。”林野的声音低沉而急促,他迅速切换探伤仪的模式,调出超声波的高频成像功能。这种功能通常用于检测金属内部极细微的缺陷,需要更高的能量和更精细的频率控制。随着他操作面板,屏幕上的金属内部结构开始以更清晰的分辨率逐渐显影。在螺栓孔深处,原本应该只有均匀金属的地方,一个边长仅约1厘米的立方体设备轮廓渐渐浮现出来。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与钢轨材质几乎完全相同的焊料,如果不是高频声波的穿透,根本无法在视觉上察觉到它的存在。
“微型压力传感器,”林野的瞳孔收缩,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寒意,“工作频率……1.5Hz——和‘幽灵信号’同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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