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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剑谷,死寂。
不是无声的死寂,而是劫后余生、灵魂被彻底掏空后的真空。空气里凝固着硫磺、血腥、焦糊、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道痕碰撞后的奇异道韵残余。风似乎也被那惊天一剑斩断了喉咙,不敢吹拂。
谷口上方,破碎的苍穹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伤口,边缘扭曲,空间碎片像黑色的琉璃渣滓缓慢飘荡。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一道贯穿虚空的“疤痕”——一道手臂粗细、笔直延伸向无尽幽暗的漆黑轨迹。轨迹边缘,暗金、赤红、冰蓝三色光焰如同活物,执着地燃烧、舔舐着污秽魔气残留的黑色焦痕,发出极其细微却直透灵魂的“滋滋”声。这是弑神之剑留下的烙印,是圣主意志被洞穿后溃退的证明,也是这片天地难以愈合的道伤。
谷口残存的戒律堂弟子和天罡剑卫,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泥偶。他们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目睹掌门牺牲的悲恸,混合成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有人跪在冰冷混杂着血污的岩石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有人死死盯着玉衡子枯槁残躯坠落的方向,嘴唇无声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哭喊。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巨大的悲伤和茫然彻底淹没。万剑诛魔大阵的光幕彻底熄灭,曾经守护宗门的磅礴剑意消散无踪,只留下裸露的山门和断壁残垣,无声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远处,有山峰崩塌的闷响隐隐传来,如同大地最后的哀鸣。
谷底,翻腾的煞气浓雾被方才那场能量风暴撕扯得稀薄了许多,露出下方狼藉的景象。地面像是被巨犁反复耕过,坚硬的岩石化为齑粉,又被高温熔融凝结成诡异的琉璃状。巨大的裂隙纵横交错,深不见底,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气。
在这片毁灭的中心,两道身影在缓缓收敛的三色光芒中显现。
秦云高大的混沌魔躯半跪在地,沉重如山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覆盖全身的暗金金属鳞甲发出细微的呻吟。胸前那枚搏动的混沌道种光芒黯淡,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但核心处暗金、赤红、冰蓝三色光流却不再是之前的激烈冲突,而是如同三条交汇的溪流,以一种奇异的、缓慢而稳定的韵律彼此缠绕、流转,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却又脆弱无比的微妙平衡。他覆盖着金属面甲的脸微微低垂,汗水混合着血污从下巴滴落,砸在焦黑的土地上。那双燃烧着异色火焰的瞳孔深处,狂暴混乱的毁灭意志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疲惫,以及…一丝挣扎着破土而出的、对自身力量的清明感知。他握剑的右手臂,肌肉依旧虬结如钢,天刑凶剑深深插入身前地面,剑身黯淡,缠绕的混沌火焰早已熄灭,只剩下剑柄处残留的微温。
而在他身前,柳青璇静静躺着,依旧昏迷。然而她眉心的那道贯穿道印的冰火道痕,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冰蓝与赤红不再泾渭分明,反而在道痕的核心处,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凝练的暗金色泽悄然滋生、蔓延,如同混沌的根须,将冰火两种极端的力量更深层次地锚定、统合在一起。这缕暗金,正是来自秦云混沌道种的本源印记!此刻的道痕,比之前更加深邃、稳定,散发着一种微弱却坚韧的生命力光辉。她苍白的面容上,痛苦的神色似乎也因这道痕的变化而舒缓了许多。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一只冰凉如玉的手,依旧无意识地、紧紧地覆盖在秦云那只紧握剑柄的、覆盖着冰冷金属鳞甲的右手手背之上。两人接触的那一小片区域,皮肤与鳞甲的交界处,隐约有极其微弱的三色光晕流转,仿佛某种无形的桥梁依旧存在。
“咳…咳咳…” 微弱的呛咳声打破了谷底的死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是煞雾边缘,那块被掀飞的巨大岩石旁。
玉衡子的残躯被几名冲过来的戒律堂弟子小心翼翼地托扶着。他干瘪得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枯木,全身骨骼多处粉碎性断裂,软塌塌地垂着。裸露的胸膛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焦黑一片,被污秽煞气侵蚀的痕迹如同恶毒的烙印。鲜血早已流干,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的蜡色。唯有一双浑浊的眼睛,在满脸凝固的血污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里面只剩下生命即将燃尽前的最后一点微光,固执地投向谷底那三色光芒收敛的方向。
“掌…门…” 托着他的弟子声音哽咽,眼泪大颗大颗砸落在他枯槁的脸上。
玉衡子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声,似乎想说什么。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动,扫过弟子们悲痛欲绝的脸,扫过谷口一片狼藉的废墟,最终,再次落回谷底秦云和柳青璇身上。当他的视线触及柳青璇眉心那道稳定下来、甚至多了一丝暗金道韵的冰火道痕,以及秦云胸前那枚虽然黯淡却呈现出微妙平衡的混沌道种时,那浑浊眼底深处,竟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释然与欣慰。那目光,如同耗尽生命点亮灯火的老人,终于看到了那一点微光得以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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