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田间劳作的农人,古铜色的脊背在烈日下闪着油光,吆喝着耕牛,动作带着古老而坚韧的韵律。
“明凰,”沈昭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分享秘密般的雀跃,时不时地回头,“你看那个小娃娃,在追蝴蝶呢!跑得真快,像个小兔子!”
“那个老伯在犁地,牛走得好慢啊,可是田犁得真直!”
“那边有座小石桥!桥洞下是不是有鸭子?”
楚明凰安静地靠在引枕上,大部分时间依旧闭目调息,浓密的长睫覆盖着眼睑,如同栖息的黑蝶。然而,每当沈昭带着惊奇和欢喜的声音响起,她的眼睫便会极其轻微地颤动一下。她没有再费力地转头去看沈昭所指的具体景象,只是搭在丝毯上的那只手,会极其缓慢地、极其自然地,摸索着探过去,轻轻覆在沈昭搁在锦褥上的手背上。
微凉的指尖,带着初愈的僵硬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依赖,轻轻搭着。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沈昭感受着手背上那微凉的触感和无声的陪伴,心中涨满了巨大的暖流。她不再频繁回头,只是偶尔看到特别新奇的景象时,会忍不住低低地惊呼一声,然后立刻转头,对着楚明凰闭目的容颜,露出一个带着分享喜悦的、无声的笑容。她反手,将自己的温热覆盖在那微凉的手背上,指尖极其轻柔地摩挲着楚明凰微凉的指节,仿佛在无声地说:我看到了,我在这里,我和你一起看。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温馨。药味似乎被窗外涌进来的草木清香冲淡了许多。阳光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在两人身上投下跳跃的光斑。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辚辚声、沈昭偶尔压低的轻呼、以及两人交织的、轻缓的呼吸声。
行至一处开阔的河滩,车夫勒住马缰,让马匹在树荫下饮水休息。
“明凰,我们下去透透气好不好?就一会儿!”沈昭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指了指窗外波光粼粼的河面,“你看,河水好清!那边还有好多圆圆的鹅卵石!”
楚明凰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窗外刺目的阳光和开阔的河滩。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暴露在开阔地带的本能警觉尚未完全消退。然而,迎上沈昭那双盛满了期待、如同小鹿般清澈的眼眸,那点微弱的警觉瞬间被无声的叹息淹没。
她极其微弱地点了一下头。
沈昭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如同得到最珍贵糖果的孩子。她立刻动作麻利地跳下车,然后转身,极其小心地伸出手臂,让楚明凰能扶着她的肩膀慢慢挪下车厢。
双脚落在松软的河滩砂石上,楚明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巨大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她立刻将大半重量倚靠在沈昭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肩膀上。沈昭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她,动作缓慢而谨慎,一步一步,朝着河边那片被树荫笼罩的、相对平坦的卵石滩挪去。
河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一丝难得的清凉。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卵石滩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明凰,你坐这里!”沈昭扶着楚明凰在一块巨大的、被河水冲刷得光滑圆润的青石上坐下。石头被树荫笼罩,触手温凉。她又飞快地从车上取来薄毯,仔细地铺在石头上,才让楚明凰靠坐上去。
安置好楚明凰,沈昭像一只终于挣脱了束缚的小鸟,轻盈地跑向水边。她小心翼翼地踩着湿滑的鹅卵石,弯下腰,仔细地在清澈的浅水里搜寻着。阳光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沾湿了鬓角也浑然不觉。
“看!明凰!”她忽然直起身,手里高高举起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通体圆润、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质感的乳白色鹅卵石,兴奋地朝着树荫下的楚明凰挥舞着,脸上洋溢着纯粹而灿烂的笑容,“像不像一块小玉?送给你!”
楚明凰靠坐在青石上,微微眯着眼,抵挡着穿过树叶缝隙的、依旧有些刺目的阳光。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沉重的幕布笼罩着她,河风带来的凉意让她下意识地将薄毯裹紧了些。然而,看着沈昭在阳光下雀跃的身影,看着她被河水打湿的裙摆,看着她手中那块不值一提却被她视若珍宝的石头,看着她脸上那毫无阴霾的、仿佛拥有了全世界的笑容……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安宁感,如同温热的泉水,瞬间淹没了楚明凰残破的身体和疲惫的灵魂。
她苍白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却无比真实地向上弯起。那抹笑意很浅,很淡,却像拨云见日的初阳,瞬间驱散了她眉宇间所有的阴霾和病气,照亮了那张依旧苍白的脸。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追随着沈昭在河边嬉戏的身影,看着她一会儿弯腰捡起一块石头仔细端详,一会儿又孩子气地用脚尖去撩拨清凉的河水,溅起细碎的水花。那双沉淀着万水千山、杀伐决断的凤眸深处,此刻只倒映着一个身影,盛满了无声的、近乎宠溺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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