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醒在第七日清晨,破庙的蜘蛛在她发间结了网。
她盯着我脖子上的佛珠,瞳孔因高烧而涣散,突然抓住我僧袍领口,力气大得让我锁骨生疼——那力道,竟与昨夜梦里师伯推我时的决绝,别无二致。
"慧远呢?他答应过,只要我拿到地图……"
她剧烈咳嗽,黑血溅在我胸前的"卍"字结上,腐骨掌的毒沿着她手臂青筋蔓延,像爬满枯枝的藤蔓,一寸寸吞噬着她腕间淡青色的胎记。
此刻我发现,那胎记边缘有锯齿状纹路,与我胎记的断裂处恰好契合。
我按住她脉搏,数到一百二十下时,雨声突然变大。
破庙残瓦上的积水成串坠落,在她左额伤口处绽开血花。
那伤口的形状我曾在师伯医案里见过——恶犬撕咬所致,需用七十二味草药敷满百日。
可她的伤处却泛着铁掌帮特有的青黑,像是旧伤未愈又遭新创,结痂下隐约露出半朵褪色的刺青,与我藏在袈裟里的玉佩残片纹路,若合符契。
更惊人的是,刺青周围有细小的梵文,与师伯后颈的刺青出自同一笔迹。
"师伯圆寂了。"我低头替她擦去嘴角血沫,佛珠扫过她手背时,她突然浑身颤抖。
那串佛珠是师伯用戒疤结痂磨成的珠子,每颗都带着陈年血腥味,此刻沾着她的黑血,竟在晨光中泛出暗红的光。
她盯着佛珠,忽然笑出泪来:"圆寂?他倒是解脱了……当年在洛阳,他亲手把李清风推进火堆时,怎么没想到今日?"
她的话如惊雷劈顶,因为我曾在师伯抄经本里见过"洛阳清风书院"的烧焦残页,当时他说"那是魔道余孽"。
我手指顿住,僧袍下的胎记突然发烫。
洛阳、李清风、火堆——这些词像师伯禁止我翻阅的《江湖秘录》里的焦糊页,此刻被她用血沫舔开,露出底下的狰狞。
她抓住我手腕,指甲掐进我的胎记,声音突然低哑:"小师父,你知道为什么少林要护这把刀吗?因为刀里藏着的,是慧远的罪证。"
她咳出一块黑血,里面裹着半片指甲,正是十年前我在破庙捡到的、带着齿痕的那片——此刻指甲上的月牙形缺口,与她左手中指的残缺,严丝合缝。
而指甲内侧,竟刻着极小的"承"字。
暴雨在午后转急,我用师伯教的"拈花指"替她推宫过血,摸到她后背时,指尖触到三道平行的鞭痕。
和玄真道长的刀疤、泛舟翁的掌印形状相同,像是用同一根刑具抽出来的,每条鞭痕末端都有个小分叉,像极了师伯书房里那幅被烧毁的《达摩面壁图》残片上,岩壁的裂纹。
更诡异的是,鞭痕之间的距离,竟与我胎记上的星图节点完全对应。
她忽然抓住我的手,放在心口:"感觉到了吗?这里有条刀疤,是慧远为了确认我是不是李清风的血脉,亲手划的。"
她的心跳微弱却坚定,像刀柄明珠的震颤。
我猛地缩回手,僧袍下的胎记灼烧般疼。
她望着破庙漏下的天光,眼神飘向十年前:"七岁那年,我在破庙看见你抱着刀发抖。慧远突然冲进来,说要斩草除根。我把你藏进稻草堆,自己引开他,结果被他用戒刀划开后背……"
她掀起衣领,露出后颈处褪色的刺青——半朵青莲,和玉佩上的纹路一样,只是中心缺了个角,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此刻我注意到,缺角的形状与师伯玉佩的凸起部分吻合,而刺青边缘,有愈合的齿痕,像是被人用牙咬掉血肉。
"他以为我死了,却不知我被丐帮救起。"
她从怀里掏出染血的纸笺,上面用密语写着"华山青字门",字迹边缘晕着水痕,像是被泪水泡过又晒干,"苏舵主让我带信给少林,其实是想试探慧远……可没想到,铁掌帮早就和六扇门勾连……"
她剧烈咳嗽,血沫溅在纸笺上,将"青"字染成暗红,"觉明,你看这纸……是用清风书院的古纸抄的,慧远当年就是用这种纸,写密信给东厂……"
说到"东厂"二字,她指尖剧烈颤抖,纸笺上渗出黑血,显露出隐藏的星图纹路。
午夜时分,破庙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抱着她滚进泥坑时,看见六扇门的灯笼在半山腰蜿蜒,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她伏在我耳边,热气混着血味扑来:"往西十里……有棵三百年银杏……树下埋着……"
她突然浑身抽搐,喉间涌出黑血,染脏了我胸前的佛珠。
我这才发现,那佛珠上的"忍"字,每个都刻着极小的刀痕,像是用绣春刀刻的——与赵无眠掌心的伤痕,如出一辙。
而此刻,佛珠在黑血中浮现出微光,竟组成了北斗七星的图案。
"苏婉儿!"我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像喊十年前那个乞儿。
她睁开眼,瞳孔里映着我惊慌的脸,突然笑了:"原来你记得……"
她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塞进我掌心,"青莲合璧时……去华山找青字碑……碑后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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