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纪香转身时扬起的发丝被海风猛地扯向身后,指尖还凝着派对香槟杯的凉意,却在看见手机屏幕的瞬间冻成冰碴。
模糊的画面里,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女童仓皇奔跑,身后几个黑衣人穷追不舍,下一秒监控戛然而止。
母亲年轻时单薄的身影撞进视线的刹那,贺兰纪香听见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那声压抑的惊叫明明是从别人手机里传出,却像二十一年前就卡在自己喉咙里,此刻连带着腥甜的铁锈味一起翻涌上来。
手机在掌心剧烈震颤,她踉跄着扶住甲板栏杆,深秋的暮色突然在眼前扭曲成当年母亲发间的杂草。视频里追兵的皮靴碾碎落叶的声响,与记忆里从未存在过的摇篮曲诡异地重叠,胃部绞着钝痛向下坠,指甲深深掐进栏杆木质纹理,直到木屑扎进皮肉才惊觉自己在发抖。母亲转身时滑落的耳环在镜头里闪过银光,那是她成年后一直戴在耳边的同款,此刻却像根细针扎进心脏,将“母亲死于为情自杀”的谎言戳出千疮百孔。
“为什么现在……”她的声音被海风撕成碎片,尾音颤抖着坠入海浪。视频定格在母亲跌入河塘前伸手的瞬间,那只手的弧度与她今早涂口红时的姿势分毫不差。眼泪突然砸在手机屏幕上,却不是为二十一年前的血雨腥风,而是为这具流淌着母亲血液的身体,竟在谎言里空置了二十一年。丰苍胤的呼唤声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她却盯着视频里逐渐模糊的涟漪,仿佛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被真相的潮水淹没。
引擎的低吼撕裂深秋的夜,黑色座驾如离弦之箭,将身后那片漂浮着虚伪光晕与惊涛骇浪的游艇派对狠狠抛入墨色翻滚的海域。车窗紧闭,顶级隔音材料将世界滤成一片真空死寂。只有暖气系统发出几不可闻的嘶鸣,源源不断输送着恒定的暖流,却丝毫无法驱散贺兰纪香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冰冷的皮革触感下,是血液奔流撞击血管壁的闷响,如同遥远战场传来的鼓点。
二十一年,不是遗忘,是埋葬。
那个雷雨交加的、粘稠着血腥味的深夜,母亲将她死死塞进护士换衣柜深处时绝望滚烫的泪水,门外沉重的砸门声和男人凶戾的咆哮:“贺兰灵!滚出来受死!”……玻璃碎裂的刺耳锐响,钝器击打肉体的沉闷钝响,母亲压抑到极致的、濒死的呜咽……这些早已凝固成贺兰纪香灵魂深处最狰狞的烙印,日日夜夜,无声灼烧。支撑她爬出地狱、走到今天的,正是这口永不冷却的恨——恨那个欺骗母亲感情的冷天泓,恨那些殴打母亲的黑衣人。
可就在刚才……就在那艘该死的游艇上……
南宫蝶颤抖着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她的眼睛像受惊的鹿,盈满破碎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急切。她语无伦次,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带着哭腔和血腥味:
“妹妹……不是爸爸扔下我们…是‘他们’!是‘黑礁’的人!他们找到家里了…要爸的命……要我们全家的命!”她的嘴唇哆嗦着,毫无血色,“他们说爸爸阻碍了他们的前程。爸……爸他把最后一点钱塞给我……让我跑……从后窗翻出去……去码头……坐黑船……他说他引开他们……他说……他说他安顿好了就来接妈和你……可……可后来……全城都在通缉他……说他杀了‘黑礁’的人……说他卷了帮会的钱……他不敢露面……他怕……怕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掐断……”
“黑礁”。
这两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猝不及防地狠狠凿穿了贺兰纪香二十一年赖以生存的恨意基石!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猛地一窒,随即是失重般的疯狂坠落。壁橱的黑暗、母亲的血、那些索命的咆哮……原本指向父亲的滔天罪证,瞬间被一股更庞大、更阴冷、更血腥的黑暗力量——黑礁——强行覆盖、搅动、扭曲!真相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在混乱的思绪里疯狂翻搅,割得每一根神经都鲜血淋漓。
不是抛弃?是被追杀?是亡命奔逃?是为了……保全?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一股更尖锐、更冰冷的剧痛狠狠刺穿!保全?保全的结果是什么?是母亲被活活打死在冰冷的出租屋地板!是三岁多的贺兰纪香被遗弃在血泊与绝望的深渊!是他们两个,像阴沟里的老鼠,在恐惧的阴影下东躲西藏了二十一年!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贺兰纪香死死咬住牙关,下颌绷紧如铁,硬生生将那口翻涌的郁血咽了回去。眼眶酸涩滚烫,像被撒了一把粗粝的沙子,磨砺着脆弱的眼球,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所有的水分,似乎都在那颠覆性的真相冲击下,被瞬间蒸腾殆尽,只剩下干涸的灼痛。
一只温热、带着绝对掌控力量的大手,无声地覆上贺兰纪香紧握成拳、搁在膝盖的手背。他的掌心滚烫,带着常年握枪磨砺出的薄茧,那热度像烙铁,瞬间烫穿了贺兰纪香冰封的皮肤,直抵混乱颤抖的神经末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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