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沈梦雪的世界仿佛被无数双眼睛割裂成碎片。
晨起梳妆时,铜镜里映出窗外檐角若隐若现的黑影;练琴时,总感觉有呼吸藏在每段旋律的间隙;
就连在花园漫步,石板缝里都像埋着窥伺的目光。
那些暗卫身着玄色劲装,与阴影融为一体,却在她每次回头时,齐刷刷隐匿于廊柱、假山与紫藤花架之后,仿佛是沈宅里寄生的另一重幽灵。
她数过,从卧室到琴房不过三百步,却至少有十七个暗卫交替守护。
领头的男人戴着青铜面具,每次出现都裹挟着铁锈与硝烟味,当沈梦雪试图靠近时,他便化作一阵风消失在月洞门后。
这些暗卫不仅是守卫,更是祖父与父亲的眼睛——她偷藏的画稿会在深夜不翼而飞,偷偷溜去舞蹈室的脚印总会被人提前清扫,就连打翻的墨汁,都会在眨眼间被换上崭新的砚台。
最窒息的是晨课。沈梦雪被要求在书房研读账本,四周环立着八名暗卫,他们的呼吸声整齐划一,像是八台精密的机器。
每当她分神望向窗外,书页间就会无声无息出现父亲的批注:"再走神,就去矿场学看账本。"
祖父则会在视频会议时,通过监控镜头审视她的坐姿,翡翠扳指叩击桌面的声音穿透屏幕,震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就连睡眠都不再安宁。沈梦雪总在夜半惊醒,朦胧中看见窗边闪过黑衣人的轮廓。
有次她装睡观察,发现暗卫们会在子时换岗,月光掠过他们腰间的短刃,在她床幔上投下森冷的光。
更可怕的是,她渐渐发现自己的喜好开始被"矫正"——钢琴被换成了算盘,芭蕾服换成了商务套装,就连最爱的蜜糕,都变成了苦涩的龙井。
某个暴雨倾盆的午后,沈梦雪终于崩溃。
她发疯似的撕扯账本,纸页漫天飞舞间,暗卫们依旧纹丝不动,唯有领头者缓缓摘下青铜面具。
沈磊的脸出现在面具之下,琥珀色瞳孔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闹够了?"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纸,"你以为藏在古筝里的画本,我真的找不到?"
沈梦雪浑身发冷,这才惊觉连最隐秘的角落都早已暴露。
窗外的雨幕中,无数黑影若隐若现,像是密密麻麻的藤蔓,将她死死缠绕在这座金丝牢笼里。
她忽然想起曾经自由起舞的日子,那时阳光能毫无保留地洒在皮肤上,而现在,连呼吸都成了被监视的罪证。
沈梦雪跌坐在满地狼藉中,指尖还残留着撕碎账本时纸张粗糙的触感。
沈磊缓步走近,皮鞋碾过纸页发出细碎声响,每一步都像踏在她逐渐破碎的心上。
他弯腰拾起半幅未完成的牡丹画稿——那是她偷偷用记账炭笔在废纸上勾勒的,此刻被雨水洇湿的墨迹晕开,倒像是滴落在宣纸上的血。
“想要自由?”沈磊突然轻笑出声,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冰冷如刀,“看看外面。”
他猛地推开雕花窗,暴雨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沈梦雪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雨幕中黑衣人影如鬼魅般穿梭,青铜面具在闪电中泛着幽光,竟组成了八卦阵图的形状。
“三百暗卫,十二时辰轮班,这是沈家继承人的待遇。”他的声音混着雷鸣,“你以为逃得出去?”
少女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雨水顺着窗棂蜿蜒而下,在青砖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
她突然冲向门口,却被两道黑影瞬间截住。
沈磊不紧不慢地戴上白手套,指尖划过她泛红的眼眶:“既然学不会安分,那就换种方式。”
话音未落,书房门被推开,管家捧着黑丝绒盒走进来,盒中躺着一枚刻满梵文的银镯。
“这是沈家特制的‘守护镯’。”沈磊握住她的手腕,冰凉的银镯应声扣上,“每离开沈宅百米,就会收紧一分。”
他俯身时,雪松与鸢尾花的气息将她笼罩,“除非……”尾音消散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沈磊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银镯,上面的梵文突然发出幽蓝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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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坠入无间地狱。沈梦雪被要求跟着管家学习权谋之术,暗卫们的目光化作无形的绳索,捆住她的一举一动。
就连吃饭时,都有专门的礼仪官站在身后,纠正她拿筷子的姿势。
深夜,她蜷缩在堆满账本的卧室里,银镯时不时传来灼烧般的疼痛,提醒着她逃无可逃。
直到某天,她在古籍堆里翻到一本泛黄的日记。
扉页上是祖父的字迹:“成为继承人的代价,就是杀死曾经的自己。”
沈梦雪的手指抚过褪色的墨迹,窗外突然传来暗卫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她望向镜中自己日渐冷漠的眼神,终于明白,在沈宅的这场博弈里,要么变成利刃,要么被利刃碾碎。
而此刻,她腕间的银镯正越收越紧,仿佛要将她的血肉都融进沈家的规矩里。
梅雨季的潮气渗进沈宅每道缝隙,七岁的沈梦雪跪坐在滴水的游廊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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