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城头,残破的 “静海军节度” 旌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自交趾李氏僭称大瞿越国以来,这座岭南边镇便屡遭兵燹。此刻城垣斑驳的箭孔间尚渗着殷红,护城河外三十里处,交趾军新扎的鹿砦正升起缕缕炊烟。
崇政殿内,枢密使庞籍手捧广西经略司急奏,额角已沁出冷汗。自宝元二年狄武襄公平定侬智高之乱后,朝廷二十年未有大举用兵岭南。如今交趾李佛玛竟敢勾结邕州韦氏土司,趁广南西路灾荒之际兴兵北犯,若不及时弹压,恐成庆历年间西夏之祸。
“着枢密院速拟方略!” 御座上的仁宗皇帝将龙泉青瓷茶盏重重顿在案几,盏中君山银针随水波震颤:“狄青之子现在何处?”
庞籍趋前两步,深绯色公服下摆扫过金砖地面:“若调其南下……”
“敕命狄文远为广南西路宣抚使,赐金符箭,节制诸路兵马。” 天子朱笔在黄麻纸上疾书,内侍省都知张茂则忙捧出枢密院银牌:“着殿前司选精锐马军八百,三日内启程。”
邕江畔的晨曦穿透硝烟时,狄文远正勒马立于卧云岗。银鳞甲映着朝霞,凤翅兜鍪下剑眉斜飞入鬓。这支禁军昼夜兼程两千里,此刻军容仍整肃如初——捧日军士皆着朱漆山文甲,持神臂弓者列前,执斩马刀者居后,两百具装骑的坐骑鼻息在寒雾中凝成白烟。
“报!交趾军前哨已过六道河!” 斥候的背旗上沾满露水,狄文远接过军报扫视,唇角勾起冷笑:“李朝这些猴兵倒会挑时辰。” 他转身望向身后三位土司首领,岑氏玄色藤甲、黄氏赭色皮胄、莫氏青锦战袍在晨光中泾渭分明。
“末将奉旨戡乱,还望诸位峒主戮力同心。” 狄文远扬鞭指向东南:“本官已探明,韦天骄与交趾太尉郭盛歃血为盟,欲效南诏故事裂土称王。今日之战……” 话音未落,邕州城方向突然腾起三道狼烟,隐约传来战鼓声。
黄世松猛地攥紧铁骨朵,壮语脱口而出:“狄宣抚!韦家那帮狗崽子在烧我们的粮仓!” 这位思明州土司颈间青筋暴起,十年前正是韦氏陷害其兄私通大理,致使黄氏险些灭族。
“黄峒主稍安毋躁。” 狄文远轻叩鞍前金装弩机,漆纱幞头两侧的鎏金簪脚微微颤动:“本官三日前已密令宜州厢军移屯永平寨,此刻邕州仓廪怕是……” 他故意拖长语调,城头突然传来震天欢呼 ——“援军到了!”
岑仲昭眯眼望去,只见城西丘陵间无数赤旗招展,竟是将近两千人的厢军队伍。这位安平州土司忽然想起,狄家祖宅不就在宜州罗城?当下心中雪亮:原来这位少将军早将广西局势摸得透彻。
“报!交趾前军距此不足五里!” 又一道军报传来,狄文远霍然拔剑,龙泉青锋在朝阳下绽出三尺寒芒:“传令!莫峒主率所部沿左翼竹林潜行,待中军号炮为信;岑峒主引弓弩手据卧云岗制高点;黄峒主随本官正面迎敌!”
巳时三刻,交趾军象兵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三十头战象披挂藤甲,长牙缚着淬毒铁矛,象背革囊中满载毒箭。郭盛亲乘白象居中,见宋军不过千余,不由嗤笑:“宋人竟派个白面书生……” 话音未落,忽听空中传来刺耳尖啸。
“是神臂弓!” 副将话音未落,数百支三棱透甲锥已如飞蝗般扑来。战象皮糙肉厚,但驭手却纷纷中箭坠地。受惊的象群开始躁动,郭盛急令擂鼓前冲,却见宋军阵中忽然推出二十架床子弩。
狄文远剑锋轻挥,三声号炮炸响。床弩绞盘咯咯作响,裹着猛火油的麻布箭簇被火把点燃。“放!” 随着都头令旗劈落,二十支火龙呼啸着扎入象群。霎时间烈焰冲天,战象哀鸣着四散奔逃,反倒冲乱了交趾军阵型。
“斩马刀队!突阵!” 狄文远一夹马腹,照夜玉狮子如离弦之箭射出。黄世松率三百俍兵紧随其后,这些岭南勇士手持五尺钩镰,专砍象腿马足。交趾军前锋尚未从火攻中回神,又遭雷霆冲击,顿时溃不成军。
郭盛在亲兵护卫下且战且退,忽见左翼竹林杀声震天 —— 莫思聪的俍兵竟从竹筏下钻出,手持吹箭见血封喉。右翼卧云岗上箭如雨下,岑仲昭的毒矢专取敌军将领。至未时末,交趾军遗尸两千余具,被俘者皆黥面刺 “盗边” 二字,押往桂州修筑城防。
残阳如血时,狄文远却未入邕州城受贺,反而率百骑直奔韦氏土司府。暮色中,这座依山而建的坞堡宛如巨兽蛰伏,但见城垛间寒光闪烁,显有重兵把守。
“宣抚使何故匆匆?” 幕僚范希文拍马赶上,却见狄文远从鞍袋取出枢密院密札:“你看这个。” 月光下,“影月盟” 三字朱批赫然在目,旁注小楷:该逆党私贩岭南幼童至占城为奴,涉案者上至……
突然,坞堡内传来金铁交鸣之声,紧接着东南角腾起火光。狄文远剑眉一挑:“不好!有人要灭口!” 当即催马疾驰。待冲入正堂,但见穿着土司服饰且韦天骄长相一般的汉子倒伏案前,喉间插着支淬毒吹箭,案上账册尽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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