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缓缓抬起头。右眼是惯常的沉静,而左眼却完全被那幽蓝的符文光芒所占据,冰冷、深邃,仿佛蕴藏着冻结的星河。她似乎并未察觉周遭的混乱,目光穿透了粘稠的空气和昏暗的光线,直直地投向回廊深处某个不可见的点。她的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哥哥…”
左眼中那幽蓝的光芒骤然增强,如同投入石子的湖心漾开涟漪。光芒所及之处,回廊两侧那些原本混乱闪烁、充满死亡与疯狂的记忆镜面,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抚过,瞬间稳定、清晰!模糊扭曲的影像碎片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帧帧连贯、温暖,却又带着无法触碰之哀伤的片段:
——一个男孩略显笨拙却无比专注地蹲在花园湿润的泥土旁,小心翼翼地将一颗种子埋进小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他柔软的栗色头发上跳跃。他抬起头,脸上沾了一点泥巴,却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到晃眼的笑容,朝着画面外用力招手。那笑容纯粹、明亮,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画面切换。稍显昏暗的室内,一盏旧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男孩的轮廓在灯下显得单薄。他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抽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一只手(明显是年幼时雨的手)犹豫地伸过去,轻轻拉了拉他洗得发白的衣角。男孩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泪水还在脸上挂着,却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反过来笨拙地拍拍那只小手,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小雨…不怕,哥哥在呢。”
——最后一个片段短暂却深刻。疾风骤雨,天色阴沉如墨。一个穿着旧外套的瘦高身影(哥哥明显长大了些)站在狂风呼啸的码头栈桥尽头,头发被吹得凌乱不堪。他最后一次回头,目光穿透风雨,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镜头(时雨)的方向,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说了什么。下一秒,他决然转身,纵身跃入那艘在惊涛骇浪中起伏不定、仿佛随时会被巨浪撕碎的小艇。小艇瞬间被翻涌的墨绿色海水吞没,只留下空荡荡的栈桥和更猛烈的风雨。那回望的眼神,混杂着不舍、嘱托,和一种近乎献祭的决绝。
这些清晰连贯的记忆片段如同定格的琥珀,镶嵌在翻涌的液态沙壁之上,散发着与周围绝望氛围格格不入的温暖与悲伤。它们形成了一条短暂、脆弱却异常清晰的通道,穿透了回廊深处粘稠的黑暗,指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这奇迹般的景象如同惊雷,劈开了笼罩在幸存者心头的绝望浓雾。
“看…看那里!”莱恩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变调,他死死盯着时雨脚下那条凭空出现的洁净通道,又看向沙壁上稳定播放的温暖片段,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沙…沙在躲她!还有那些画面!她…她能控制这鬼东西?”
“符文…是那个符文!”另一个队员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手指颤抖地指着时雨发光的左眼,“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在发光!”
所有的目光,带着惊愕、狂喜、难以置信,以及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强烈希冀,瞬间聚焦在时雨身上。她站在那条自动分开的通道入口,幽蓝的左眼光芒在昏暗的回廊中稳定地流淌,如同黑暗海洋中唯一的航标。
“时雨!”克蕾雅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如同在悬崖边缘发出的嘶喊。她猛地向前一步,靴子边缘几乎触碰到时雨分开的沙流通道边缘,却又硬生生顿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的目光灼热,紧紧锁定时雨发光的左眼和那条唯一的生路,“那条路…你能维持多久?”
时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左眼的符文蓝光依旧稳定,但她的脸色却在昏黄的提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她微微侧过头,没有看克蕾雅,目光依旧投向通道深处那片被记忆碎片短暂照亮的区域,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竭力维持平稳的紧绷:“…通道…是哥哥的记忆指向的地方…它在消耗…很快会消失…” 她抬起右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前衣服下那个坚硬的凸起——那枚哥哥留下的旧怀表,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布料传来,是此刻唯一的支点。
“消耗?”克蕾雅的眼神锐利如刀,瞬间捕捉到时雨话音中的虚弱和那细微的冷汗。她猛地回头,视线扫过身后。托马斯还在间歇性地发出神经质的低笑,口水顺着嘴角流下。埃文蜷缩在冰冷的沙地上,间歇性地抽搐,发出梦呓般的呜咽。其他队员挤在一起,脸上交织着对生路的渴望和对再次陷入记忆地狱的恐惧。时间!时间就是一切!
“需要什么?”克蕾雅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废话,目光重新钉在时雨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集中精神?还是别的?”
时雨的目光终于从通道深处收回,与克蕾雅那双燃烧着求生意志的眼睛短暂相接。左眼的蓝光似乎因为这一瞬的分神而微微波动了一下,脚下那条洁净通道的边缘,一丝细微的液态沙流试探性地蠕动了一下,仿佛在寻找屏障的缝隙。她用力吸了一口充满金属锈尘的空气,冰凉的空气刺痛了喉咙,却让她精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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