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的日子 (二)
日子在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和婆婆艰难康复的喘息声中,沉重地向前拖行。林晚的生活像上了发条的钟摆,机械地在医院、家和偶尔短暂开门的书店之间摆动。婆婆吴玉芬的左手依旧瘫软无力,语言功能恢复缓慢,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但眼神里的绝望和戾气,在日复一日的照料和林晚沉默的坚韧中,似乎被磨钝了些许,偶尔会闪过一丝认命般的疲惫。
陈亮和张丽来的次数更少了。张丽每次来,眼神总在林晚明显清减的脸颊和洗得发白的衣角上扫过,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或许是愧疚,或许是庆幸这沉重的担子没有落在自己肩上。她放下些水果或营养品,说几句客套话,便匆匆离开,留下病房里更深的寂静。
这天下午,林晚刚给婆婆喂完药,正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擦拭她僵硬的左手。病房门被轻轻敲响。林晚以为是护士,头也没抬:“请进。”
门开了,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他穿着质地考究的深色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水果篮。他站在门口,目光扫过病床上的吴玉芬,最后落在林晚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探寻。
“请问,是吴玉芬女士的病房吗?”男人的声音温和,带着点书卷气。
林晚直起身,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您是?”
“哦,鄙姓周,周正明。”男人走进来,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动作从容得体,“是陈默的朋友。听说阿姨病了,特意来看看。”
陈默的朋友?林晚的心猛地一跳。陈默去世六年,他生前的朋友同事,除了最初那段时间的慰问,早已疏于往来。眼前这个气质不凡、显然与陈默生前所处的教师圈子不太一样的“朋友”,她从未见过,也从未听陈默提起过。
“周先生,您好。”林晚压下心头的疑虑,客气地回应,“谢谢您来看我婆婆。陈默他……走了有几年了。”她刻意提起陈默,目光紧紧锁在周正明脸上,试图捕捉一丝异常。
周正明脸上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和感慨:“是啊,太可惜了。陈默……是个很好的人。”他转向病床上的吴玉芬,微微欠身,“阿姨,您好些了吗?您要保重身体。”他的问候很标准,但眼神里似乎并没有太多对病人真切的关切,反而更像是一种礼貌的敷衍。
吴玉芬浑浊的眼睛盯着这个陌生人,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含糊声音,唯一能动的右手微微抬起,又无力地落下,显得有些焦躁。
“婆婆不能说话,也不太认得人了。”林晚解释道,心中疑窦丛生。这个“朋友”来得太突然,也太不合时宜。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那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不仅仅是探望故人母亲那么简单。
周正明点点头,目光再次转向林晚,变得专注起来:“林女士,这些年,你一个人支撑这个家,照顾婆婆,很不容易吧?”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同情,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试探。
“习惯了。”林晚简短地回答,不想与这个陌生人深谈。
周正明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冷淡,他环顾了一下这间略显简陋的单人病房(这是林晚咬牙坚持换的,只为婆婆能清净些),目光扫过林晚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用了多年边角都磨白了的旧钱包。他沉吟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看起来像是信封的东西。
“林女士,”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其实今天来,除了看望阿姨,还有一件陈默生前托付给我的事情。”
托付?陈默生前托付的事情?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呼吸瞬间凝滞。陈默从未跟她提过什么托付!六年了,这个人突然出现,带来陈默的“托付”?这太诡异了!
“什…什么事?”林晚的声音有些发紧,目光死死盯着周正明手中的那个信封。那里面是什么?遗嘱?债务?还是一个她完全无法想象的秘密?婆婆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喉咙里发出更急促的“嗬嗬”声,眼睛瞪得老大。
周正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谨慎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焦躁的吴玉芬,又看向林晚,眼神复杂:“这件事……可能对阿姨现在的状态不太合适。林女士,你看我们是不是……找个方便的地方谈谈?就在医院外面,不耽误太久。”
他的提议合情合理,却让林晚心中的不安瞬间放大。为什么要避开婆婆?陈默托付的事情,为什么婆婆不能知道?这个神秘的“托付”到底是什么?它和陈默的早逝有关吗?还是……和自己守寡的这六年有关?
无数个问号在林晚脑海中炸开。六年来,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生活的死水微澜,习惯了守着回忆和眼前的苟且。可这个突然出现的周正明和他手中那个薄薄的信封,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搅乱了所有的平静,将那些深埋心底的疑惑、不安甚至是对丈夫过往的未知感,全都翻搅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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