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婆婆因为焦躁而扭曲的脸,看着周正明那看似温和却深不可测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掌——这双手,洗过丈夫生前的衣服,擦过婆婆失禁的身体,翻过书店里无人问津的书页,却从未触碰过丈夫可能留下的、足以改变她人生轨迹的秘密。
“好……”林晚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飘忽,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我……我跟您出去谈。”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婆婆柔声道:“妈,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您别急。”她拿起自己的旧外套,跟着周正明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依旧刺鼻。林晚跟在周正明身后,脚步有些虚浮。窗外的天色阴沉沉的,如同她此刻的心情。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是陈默留下的温情?还是一个足以颠覆她这六年坚持的残酷真相?或者,是一个她从未预料到的、关于丈夫另一面的拼图?
周正明在走廊尽头一个相对僻静的休息区停下脚步。这里只有几张空椅子,窗外是医院的后院,几棵光秃秃的树在寒风中瑟缩。他转过身,将那个薄薄的信封郑重地递向林晚。
“林女士,”他的表情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这是陈默……在确诊后不久,交给我的。他说,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而你……一直没有再嫁,就让我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个交给你。”
“确诊后不久?”林晚的心猛地一沉。陈默的病,从发现到离去,快得如同噩梦。他是什么时候瞒着自己,安排了这一切?他交给这个“朋友”的,到底是什么?
她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个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信封。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没有封口,只在正面用陈默那熟悉的、清秀有力的字迹写着几个字:
**“晚晚 亲启(若你仍在等我)”**
“若你仍在等我”——这六个字,像六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林晚的心里。陈默……他早就预见到了她可能会这样固执地守着?他留下这个,是心疼?是愧疚?还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安排?
林晚的手指紧紧捏着信封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抬起头,看向周正明,眼中充满了急切的疑问:“周先生,这到底是什么?陈默他……他还有什么瞒着我?您到底是谁?”
周正明看着林晚苍白的脸和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更加深邃难懂。
“林女士,”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这封信里,有陈默想对你说的话。但更重要的是……它关系到一个地方,或者说,一笔……属于你的东西。”
“属于我的东西?”林晚彻底懵了。除了那间半死不活的书店和这沉重的照料责任,她还有什么“东西”?
周正明点点头,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陷入了回忆:“陈默……他不仅是个好老师,也是个心思细腻、未雨绸缪的人。他在……在身体还好的时候,做了一些安排。他不想你……在他走后,过得太苦。”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转过头,目光重新聚焦在林晚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锐利的穿透力:
“信封里,有一把钥匙和一个地址。那是……陈默用他工作之外的一些……‘投资’所得,为你悄悄准备的一点保障。在邻市,一间小小的公寓。不大,但足够安身。还有……一张存折。不多,但应该能帮你……支撑一段新的生活。”
邻市的公寓?存折?投资所得?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消化这些信息。陈默只是个普通的中学老师,收入微薄,他哪来的钱做“投资”?又怎么可能瞒着她买下另一处房产?这完全超出了她对丈夫的认知!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欺骗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
“不……不可能!”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哪来的钱?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他……”她猛地想起婆婆吴玉芬,想起婆婆对自己守寡的激烈反对,想起婆婆曾说过“老陈家不能耽误你”的话……难道婆婆也知道?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周正明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反应,脸上并无惊讶,只有深深的无奈:“我知道这很难接受。陈默他……有自己的苦衷。他做这些,不是不信任你,恰恰相反,是太在乎你。他怕你担心,也怕……节外生枝。”他话中有话,“至于钱怎么来的……信封里有一份简短的说明,还有一份……委托我代持房产的协议副本。你可以看看。”
他指了指林晚手中的信封:“看完你就明白了。陈默选择我,是因为我们认识多年,我从事法律相关工作,他信得过。这些年,房租一直由我代收,存在那个账户里,连同他最初投入的本金和收益。现在,物归原主。”
林晚只觉得手中的信封变得滚烫无比。丈夫的“苦衷”?怕“节外生枝”?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是灰色收入?还是更复杂的、她无法想象的事情?陈默在她心中那个温和、清朗、有些理想主义的形象,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令人不安的裂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