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垂下眼帘,看着自己面前同样猩红的酒液。她端起杯,冰凉的杯壁刺激着掌心。她浅浅抿了一口,醇厚的酒液滑过喉咙,却只尝到一片浓重的苦涩。胃里像是坠着一块冰,沉甸甸地往下坠。
“文件……” 她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在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显得突兀,“我看过了。”
陆凛放下酒杯,银叉的尖端轻轻点在洁白的骨瓷盘沿,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嗯。” 他应了一声,没有追问她的感受,似乎笃定她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沉默在奢华的餐厅里弥漫,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远处若有似无的音乐。这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沈微捏紧了餐刀冰凉的柄,指尖用力到泛白。她强迫自己抬起眼,迎向陆凛的目光。那目光深沉如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平静得让她心慌。
“陆凛……” 她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绷紧的弦,“你……” 她想问,还有多少?你手上到底沾了多少血?你所谓的“清理”,边界在哪里?你给我的“真相”,又有几分是真的?无数的问题在喉咙口翻滚,却被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堵住。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重的沉默和内心的拷问压垮时,陆凛忽然站起身。他绕过长长的餐桌,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朝她走来。昂贵的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却每一步都像踏在她的心尖。
他在她身边停下,俯下身。昂贵的雪松与皮革混合的冷冽气息瞬间将她包围。烛光被他宽阔的肩膀挡住,沈微整个人陷入一片带着他体温的阴影里。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他伸出手,没有碰触她,只是拿起她面前那杯她只抿了一口的红酒。指尖擦过她放在桌沿的手背。那触感温热、干燥,带着薄茧的粗糙感,与他此刻展现的温柔姿态截然不同,像电流瞬间窜过她的皮肤。
“微微,” 他低沉的嗓音就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魔力,热气拂过她的耳廓,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看着我。”
沈微僵硬地转过头,被迫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烛光跳动,倒映着她苍白而惊惶的脸,像两口幽深的、能将人吸进去的寒潭。然而在那片深不见底的墨色之下,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力压抑的、近乎恳求的微光,转瞬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别怕,”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的呢喃,带着一种令人沉沦的沙哑,“也别再问了。有些真相,知道得越多,只会把你拖进更深的黑暗。” 他微微停顿,指腹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极其缓慢、极其克制地摩挲了一下,那微小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让她毛骨悚然。
“信我这一次,好吗?” 他凝视着她,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她烫伤,“为了你,也为了……我们。”
“信我这一次。” 那低沉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像魔咒般在沈微耳边盘旋,久久不散。晚餐结束时,陆凛亲自将她送回主卧门口。他高大的身影立在门边,走廊壁灯的光线从他头顶倾泻而下,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一尊沉默而威严的守护神像,又像一个即将关闭牢笼的狱卒。
“早点休息。” 他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复杂难辨,像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在确认她的顺从。随即,他伸出手,干燥温热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动作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温柔,指尖却残留着晚餐时红酒的微凉气息。
沈微的身体在他触碰的瞬间下意识地绷紧,如同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她没有躲闪,只是垂着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
厚重的雕花木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陆凛的身影,也隔绝了门外那个被他严密掌控的世界。门锁落下的轻微“咔哒”声,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敲在沈微的心上,让她浑身一颤。
背靠着冰凉坚硬的门板,她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地滑坐到柔软的地毯上。丝绒礼服冰凉的触感紧贴着皮肤,颈间那颗沉重的祖母绿宝石,像一个冰冷的秤砣,沉沉地坠着,压迫着她的呼吸。她抬手,指尖颤抖地抚上那冰冷的宝石,光滑的表面映着房间里幽暗的光线,像一只来自深渊的、冰冷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她。
“信我这一次……”
陆凛的话语如同鬼魅,在空荡奢华的卧室里反复回响。她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交替闪现着那些令人窒息的画面:雨夜冰冷刺骨的雨水,裹尸袋被拖动时发出的沉闷摩擦声,白布下那张让她血液瞬间冻结的仇人脸孔……紧接着,是陆凛书房暗格里那枚褪色的旧发卡,和她记忆深处凶手口袋里那枚一模一样的发卡重叠在一起,形成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然后,是文件袋里那张照片——眉心一点红的尸体,死得那么干脆,那么“干净”,就像陆凛处理一件废弃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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