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像是从墨黑的天穹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在“绿境”植物园高大的玻璃穹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密集鼓点,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只余下这一片被雨水和阴影笼罩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沈微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了她的黑色冲锋衣,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针,穿透衣料,刺入骨髓。她紧贴着冰冷的玻璃内壁,像一只受惊的壁虎,将自己尽可能融入墙角的阴影里。植物园内巨大的热带植物张牙舞爪,在惨白应急灯光的映照下,投下扭曲狰狞、不断摇曳的黑影,如同无数窥伺的鬼魅。
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痛感短暂地压下了几乎要淹没她的恐惧。不能退缩。这里是唯一能追查黑色曼陀罗源头的地方,是她撕开陆凛那完美面具、触及冰冷真相的唯一缝隙。就在几天前,她费尽周折才查到,这种被凶手用作血腥标记的诡异花朵,其稀有母株只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私人植物园里培育。
陆凛那张冷峻的脸庞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就在她拿到植物园信息的那个下午,他破天荒地早早回家,姿态慵懒地倚在沙发里,指尖捏着一只剔透的水晶杯,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轻轻晃荡。他抬眼看她,深邃的眼眸里是她读不懂的幽光,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玩味:“今天外面风大,雨也快来了,陆太太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你喜欢的那些……脆弱的花,经不起风雨。”
当时她只觉得那是他无处不在的控制欲在作祟。现在,置身于这诡谲的植物园深处,那句话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神经末梢。他知道了?他一直在看着她?这念头带来的寒意比淋透的雨水更甚。
她甩甩头,将那个令人心悸的念头强行压下。无论如何,她必须前进。目标明确——位于植物园核心区域的“珍稀物种培育温室”。
巨大的玻璃温室如同一座沉默的水晶宫殿,矗立在植物园最深处。沈微绕过几株形态怪异的巨型蕨类,终于靠近了它的侧门。门没有锁。她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瞬间扼住了她的呼吸。消毒水!浓重的、带着医院手术室般冰冷洁净感的消毒水气味,霸道地压过了泥土和植物的气息。这味道太熟悉了,它曾弥漫在陆凛别墅那个绝对不允许她靠近的地下室入口,也曾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陆凛身上某些特别的时刻——当他深夜归来,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拂过她的脸颊时。
这气味像一根点燃的引信,瞬间引爆了她心中积压的所有恐怖联想。她猛地捂住嘴,才将冲到喉咙口的惊呼死死压了回去。
温室内部被高大的植物分割成迷宫般的区域。应急灯的光芒有限,大部分空间都沉没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沈微贴着温室的玻璃内壁,像幽灵一样无声地移动,心脏在喉咙口疯狂擂动,每一次脚步落下都轻得如同踩在棉花上,生怕惊醒这片死寂中潜藏的恶魔。
脚下的地面不再是泥土,而是冰冷的防滑地砖。消毒水的味道在这里达到了顶峰,浓烈得几乎有了实质的重量,沉沉地压在肺叶上。
绕过一排茂密的、叶片如同巨大蒲扇的热带植物,沈微的视线骤然凝固。
前方一块相对空旷的区域,惨白的灯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照亮了地上一个扭曲的人形。
培育师陈伯仰面倒在地上,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已经涣散,空洞地“望”着玻璃穹顶外倾泻的暴雨,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他的脸上凝固着一种极致的惊骇和痛苦,嘴巴微微张开,像一条离水的鱼。脖颈处,一道深紫色的勒痕如同丑陋的毒蛇缠绕。他穿着的工作服胸口位置,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苍白的皮肤。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是尸体本身,而是尸体周围那些被精心摆放的东西。
三朵已经枯萎、呈现出诡异深褐色的黑色曼陀罗干花,被以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呈三角形摆放在陈伯的尸体周围。花蕊中心那点残存的暗红,如同干涸凝固的血珠,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尸体旁边,散落着几件小巧的工具——一把尖端沾着可疑暗红色痕迹的园艺剪,一个被踩扁的喷雾瓶。更远处,一个沉重的、原本用于放置大型盆栽的水泥花盆底座歪倒在地,边角处沾染着深色的、已经半凝固的污渍。地面上的水渍凌乱不堪,清晰地印着几处挣扎拖拽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旁边一株巨大的龙血树盆栽下。盆栽的叶片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几片碎裂的叶子落在尸体的手臂旁。
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而绝望的搏斗。
沈微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她强迫自己的目光离开那具恐怖的尸体,像扫描仪一样在狼藉的现场一寸寸移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