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黎民刚在文件上签完最后一个"民"字,敲门声适时响起。
"市长,有位姓白的老同志找您,说是您的老邻居。"秘书小郑探进半个身子,"这周已经来了两次了。"
邻居?姓白?白宪林?
宋黎民"咔嗒"一声合上钢笔帽。
"请他进来。"他顺手将桌上的文件归拢到左侧,脑子里思咐着这位多年不见的故人的来意。
白宪林推门而入,站在门口略一颔首。
宋黎民连忙起身迎接:“哎呀!老领导,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坐。”
“什么老领导,可当不起这称呼喽!”白宪林穿着一件剪裁考究的深蓝色棉衣,鬓角修理得整整齐齐,每一根银发都服帖地梳向脑后,羊绒围巾在胸前打了个讲究的结。
宋黎民一边寒暄一边亲自泡上茶水,在他旁边坐下。
“看您的精气神儿,退休生活保养的不错,要论这个文艺气质,别说开平县了,整个开源,也找不出几个。”宋黎民颇为赞叹的看着他,有多少上岁数的男同志,别说退休了,人至中年恨不得就大幅便便,油腻走形,臭不可闻。十二年前那个以瘦金体书法和工笔花鸟闻名全县的宣传部长白宪林,如今依然保持着竹节般的清瘦身形。岁月似乎只在他眼角刻下细纹,却未能压弯那杆笔直的腰背——走进办公室时,他脖颈微扬的弧度与当年在主席台上题写"欢度春节"时一般无二。
白宪林摇摇头:“哎,什么保养,打发度日罢了。”他抬头看了看宋黎民,“你比刚来开平时沉淀了许多,那时候,还是一个气血方刚的小伙子呐!一晃。。。。哎!”
话说完,头又微微低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吧,找我今天有什么事?你是我的老大哥,又是老邻居,有什么话就直言。”
“唉,小宋,哦~宋市长,也是急的。。。不知道该找谁好,想来想去,只有你了。。。。”
宋黎民沉稳的看着他。
"我......我其实......为了女儿的事。"
“冰丫头?我听红梅说,她在林州一家杂志社,挺好嘛,这孩子打小笔头就灵,写起文章来有模有样的。。。进杂志社合适的呀!”
"唉,提起这孩子,怎么越大越气人,"白宪林苦笑一下,"她从小就犟,像她妈。当年大学毕业我让她回来,那时候我还差一年退休,开源日报社的老方我们也都熟。。。她不听,自己卷着铺档一个人跑去了北京,东混西混耽误两年,要不是她妈去看了看,哎呀,你知道住了个什么破地方。。。这么大,也就这么大!“白宪林举着胳膊在宋黎民的办公室比划着,“那小身板儿,瘦的不像话,你想想,老宋,那北京也是咱们家这没吃过苦也不认识人的孩子能立住的地方?。。。。她妈就把她好说歹说弄回来了。。。。”
“回来了,也不回老家,说最低要在省城待着,找了个杂志社,我和你嫂子觉得,稳定也行。。。结果,没干几天又说《夕阳红》是养老杂志,转身儿又找了个广告公司,三天两头这个倒腾啊!倒腾到现在,广告公司也不干了,这次真回来了,整天关在屋里,也不出去,说讨厌工作......"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自言自语:"她妈......她妈急得睡不着觉,天天跟我念叨,说孩子再这么下去,人就废了......老宋,说话间,孩子都27了。。。唉,还是个姑娘,也不搞对象,这么下去。。。。"
宋黎民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在这个通常只讨论政策和数据的空间里,白宪林絮絮叨叨的父爱显得格外柔软,却又格外沉重。
老部长说到女儿时,那双常年执笔的手会不自觉地比划着,仿佛在虚空中勾勒着孩子的轮廓。那些关于杂志社、关于作文比赛的琐碎回忆,从这位向来以严谨着称的老干部口中说出,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情。
茶杯里的热气渐渐散了,宋黎民却没有打断。他想起自己儿子高考那年,自己也是这样,在会议间隙抓着教育局的老同学问东问西。为人父母的心,在权力场的光鲜外表下,原来都是一样的忐忑。
"老白,"等对方的话头暂告一段落,宋黎民向前倾了倾身子,声音放得很轻,"你需要我帮什么忙?"
这句话问得直接,却因为前面长久的倾听而显得格外诚恳。
白宪林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宋黎民,望着窗外,棉衣的剪影挺括依旧,可肩膀却微微佝偻着,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弯了。
"说起来,我这辈子......"他开口,声音有些哑,"没求过人。"
宋黎民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老宋......"白宪林转过身,眼神里带着几分难堪,几分恳求,"我知道这话不该说......可为了孩子......"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把尊严咽下去,把父亲的职责吐出来:"你能不能......帮冰丫头......在电视台或者日报社......找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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