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吞没了萧衍与萧祁。
穆清婉孑然立于藏书阁前。
喧嚣退去,老夫人一行远去,唯余几名婆子在远处监视。
先前的紧绷感尚未逸散。
穆清婉的视线投向萧衍消失的方向。
他来如急袭,去亦匆促,却像一道锋刃,斩破了柳如烟织就的无形之网。
那句“等我”,轻若飞絮,落在心上,却有千钧之重。
约莫一炷香燃尽,萧衍独自返回。
步履依旧沉稳,脸色却比之前更寒。
他眉宇间存留一丝焦躁的残痕,显然,追击未果。
萧衍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确认她毫发无伤,周身那股戾气才稍稍收敛些。
他抬眼,视线扫过幽寂的藏书阁,掠过四周幢幢树影,未发一语。
那份沉默的凝重,本身就是警告:威胁未除,平静只是假象。
待确认老夫人的人彻底走远,他方才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若有事,让周嬷嬷知会我。”
穆清婉回到藏书阁,这里有她渴望的医书,但萧衍的警告令她清醒。
困守此处并非长策,藏书阁是宝库,亦是囚笼。
思虑既定,穆清婉径直前往静安堂求见老夫人。
静安堂内,老夫人面带疲惫,目光依旧锐利。
听完穆清婉的请求,她未立即应允,静静审视她片刻。
“藏书阁内医书典籍甚多。你既对岐黄之术有兴,在此研习不是正好?”老夫人缓声开口。
穆清婉福身,语声恳切:“外祖母明鉴。典籍固然珍贵,然医术一道,纸上终觉浅。”
“岐黄轩有许老医师指点,更有药材可供辨识炮制,实践方能得真知,清婉以为,与其闭门造车,不如入师门潜心研习。”
“如此,日后或能凭所学自保,不至再陷今日之困。亦可为府上略尽绵薄之力。”
她未提孤寂与危险,只陈述学习效率与实用性,将自身需求与“自保”“尽力”相连。
既解释了离开的必要,亦消解了老夫人可能的顾虑。
老夫人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丫头,聪慧通透,知晓何时示弱,何时争取。
老夫人也明白穆清婉的考量,藏书阁僻静,远离视线,风波再起,鞭长莫及。
反观岐黄轩,有许老医师坐镇,江淮安在侧,明为学医,实则提供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庇护。
且让她习得自保之术,并非坏事。
罢了。”老夫人挥手,“既如此,你便回岐黄轩。只一条,既入师门,恪守规矩,勿再生事。”
“清婉谨记外祖母教诲。”穆清婉再拜,心头微松。
岐黄轩。
熟悉的药草气味弥漫,穆清婉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
许老医师坐于窗下看书,见她,花白眉毛微扬,捋须:“老夫便知,藏书阁那等地方,困不住你。”
江淮安正在里间整理药材,闻声快步而出。
见穆清婉安然立于眼前,他明显松了口气,疾步上前:“穆姑娘!你无事便好!”
他面带愧色,“那日,是我疏忽,险些……”
穆清婉摇头,打断他的自责:“江大夫无需如此。你我皆在算计之中。”
许老医师含笑旁观,并不插言。
岐黄轩朴素,宁和。
师徒三人围坐,偶论医理,或辨药材。
时光仿佛在此凝滞,国公府的阴私算计被隔绝在外。
这份难得的安宁,让穆清婉心绪沉淀。
然而,平静被一个不期而至的身影打破。
萧衍。
他换了一身玄色锦袍,身形愈发显得挺拔迫人。
他来得直接,言称旧伤需复诊,请许老医师过目。
许老医师为他诊脉,片刻后道:“世子恢复尚可,气血已趋平和。按时用药,静养即可。”
萧衍颔首,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转向旁侧。
穆清婉正与江淮安凑在一处,低头检视一株新到的草药。
两人距离颇近,专注于药草本身,默契十足,十分投入,对他的到来浑然不知。
萧衍的眼神微凝。
他站起身,来到二人身侧,动作不大,却打断了那份专注的气氛。
“婉婉。”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感觉。
穆清婉与江淮安同时抬头。
就看见萧衍伫立在面前。
“世子?”穆清婉略感意外。
“我的伤。”萧衍的目光落在穆清婉脸上,全然忽视了江淮安。
“许医师说尚可。” 他语气平直,却带着一种指令性。 “劳你,再看看。”
许老医师已下定论。 萧衍却还指名穆清婉,强调“我的伤”,需“你”看。
这不是简单的复诊,更像一种无声的宣示和评估。
江淮安不是迟钝之人,自然明白其中之意。
他感受到萧衍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力,以及那份针对穆清婉的、近乎审视的控制力。
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将空间让出,心头滋味难明。
穆清婉并未显露局促, 她上前一步,姿态是纯粹的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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