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铎的官帽歪落在肩,手指死死攥住笏板:"你... 你这是污蔑宗藩!"
"污蔑?" 谢渊取出宗人府调阅的玄兴年间庄田底档,"这里记载的 ' 荒山地 ',与今日隐田位置分毫不差。而李昭大人的批注..." 他指着某处茶渍晕染的字迹,"看似寻常修改,实则暗藏 ' 改易 ' 二字。"
窗外,玄夜卫的灯笼光影在廊柱上摇曳,谢渊知道,一场更激烈的交锋即将到来。但此刻,验泥笺上的密语、孢子形成的字迹、三代土层的叠合,已在他眼前勾勒出一张横跨数十年的阴谋之网。他握紧银针,针尖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 这一次,他要连网带根,将这桩持续三代的田亩舞弊案,彻底曝晒在日光之下。
窗外,玄夜卫的灯笼光影在廊柱上摇曳,谢渊知道,一场更激烈的交锋即将到来。书吏捧着鎏金密函踏入时,他注意到周砚的眼皮不可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 那是七年前在锦衣卫诏狱,同侪被刑讯时才有的应激反应。
"适可而止。" 谢渊念出密函上的朱砂小楷,半片云雾茶梗从函中飘落,与验泥笺上的茶渍形成诡异呼应。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宗人府查档,掌管底册的典吏反复擦拭火漆印的反常举动,想起张铎拍案时袖中露出的宁王庄田牙帖边缘。
"谢大人," 周砚突然凑近,袖中传来玉佩相击的脆响 —— 那是宗室亲贵赏赐的双龙佩才能发出的声响,"有些事深究下去,恐伤了朝堂和气..."
谢渊冷笑一声,将密函凑近烛火。火苗窜起的瞬间,他看见周砚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官服下襟绣着的缠枝莲纹在火光中扭曲,竟与宁王庄田界石的凿痕暗合。"和气?" 他盯着逐渐卷曲的纸页,"七年前魏王案,多少官员因 ' 和气 ' 对隐田视而不见?王三的血,难道也要因 ' 和气 ' 白流?"
密函在火盆中蜷曲成灰,谢渊的目光扫过张铎始终按在笏板上的手 —— 那里有道浅红勒痕,分明是新接密令时被火漆灼伤的印记。玄夜卫的脚步声在廊外停驻,为首百户隔着窗纸投下的影子,腰间玉牌纹饰与襄王府长史的令牌如出一辙。
"御史台风宪官的职责," 谢渊忽然提高声音,让每个字都撞在金砖地面,"便是要在这和气中,凿出照见真相的裂缝。" 他将验泥银针别入袖中,针尖划过掌心旧疤 —— 那是初任御史时,因追查庄田案被刺客划伤的印记。
周砚的喉结滚动,终于移开视线:"大人可知,李昭大人今早被宗人府停职了?"
这句话像重锤击中谢渊胸口。他忽然想起密语笺上与李昭如出一辙的笔锋,想起志书里飘落的字条 —— 原来所谓 "亲自核校",不过是将旧档关键处用茶渍掩盖,所谓 "三司会验",早被宗室势力渗透得千疮百孔。
"停职?" 谢渊望向窗外浓重的夜色,玄夜卫的灯笼正朝着宗人府方向移动,"他们怕的,是李昭三十年来记在底册边缘的那些茶渍密语吧?"
张铎突然剧烈咳嗽,用袖摆遮住嘴角的慌张:"谢御史若执意上报,恐怕..."
"恐怕连三司衙门也要被指摘构陷宗藩?" 谢渊接过话头,声音却愈发冷静,"当年魏王案,你们用 ' 匠人失误 ' 结案;今日宁王案,你们想用 ' 适可而止 ' 封口 —— 但界石下的三层泥土不会说谎,茶梗里的火漆不会说谎,王三掌心的血字更不会说谎。"
他抓起案头的验泥笺,密语在火光中明明灭灭:"玄兴年间改易田册,元兴朝扩建军屯,到如今永熙年伪造火漆..." 谢渊的目光扫过周砚僵硬的肩膀,"三代人前赴后继,不过是想把庐山的云雾,永远盖在这层层叠叠的罪证之上。"
周砚突然扑通跪下,双龙佩在地面撞出闷响:"大人!念在同朝为官的份上..."
"起来。" 谢渊转身望向漆黑的夜空,声音里已无半分温度,"你该跪的,是庐山脚下那些被隐田吞没的茶农,是七年来替宗室顶罪的匠人,是今日死在鹰嘴崖的樵夫王三。"
窗外,玄夜卫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却再没人敢踏入这间验泥房。谢渊摸出袖中银针,针尖映着残余的火光,如同刺破夜幕的第一颗星子。他知道,自己面对的不只是宁王一脉,而是整个盘根错节的宗室利益网 —— 那些在验泥笺上批注 "属实" 的官员,那些在火漆印上盖下大印的胥吏,那些在朝堂上高谈 "和气" 的衮衮诸公,都是这张网的经纬。
但此刻,验泥笺上的 "田册改易,始于玄兴年间" 已经显形,三代土层的叠合已经清晰,李昭用命留下的密语已经破译。谢渊握紧银针,任由针尖刺痛掌心 —— 比起官场的黑暗,他更怕的是自己也成为这 "和气" 的一部分。
"去准备明晨的廷折," 谢渊突然开口,"将三色土层、孢子密语、宗人府底档,全部附卷呈送。" 他望向周砚苍白的脸,"若我明日不能走出御史台,便将这些证物,交给应天书院的博士们 —— 总有光明,能照亮这层层叠叠的黑暗。"
周砚颤抖着起身,袖中滑落半张牙帖,边角绣着的字纹与碎瓷片上的印记完全相同。谢渊闭上眼睛,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 这不是他第一次直面官官相护的黑暗,但却是第一次,离宗室阴谋的核心如此之近。
火苗终于熄灭,验泥房陷入短暂的黑暗。但谢渊知道,当明天的太阳升起,他会带着这些证据,走向那个布满荆棘的朝堂。哪怕前路是万劫不复,也要让这延续三代的田亩舞弊案,在御史台的风宪之名下,现出原形。
片尾
暮色浸透按察司衙门时,谢渊仍在反复比对笔迹。暗卫送来的密报显示,李昭三日前将宗人府三十年的田册底档全部调出。"大人,内阁急件。" 书吏话音未落,谢渊已瞥见火漆印上的锯齿纹路 —— 与魏王案如出一辙。
展开密函,"适可而止" 四字下压着半片茶梗。谢渊将密函凑近烛火,记忆突然闪回三年前:泰昌帝临终前握着他的手,龙袍上沾着的也是这种云雾茶香。火苗吞噬威胁的瞬间,他望向窗外玄夜卫游走的黑影,将验泥银针别入袖中 —— 御史台的风宪官,本就是为刺破黑暗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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