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商抗元大计?”朱元璋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如同刀锋划过寒冰,“徐达,依你看,这陈友谅……是想雪中送炭,”他声音微顿,陡然转寒,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森然,“还是……想来趁火打劫,摘朕的桃子?”
那个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的“朕”字,如同无形的涟漪在肃杀的帅府厅堂内扩散开来。徐达心头巨震,猛地抬头看向主位。朱元璋靠坐在宽大的帅椅中,素色麻衣掩不住周身弥漫的、如同实质的帝王威压,那张因伤未愈而略显苍白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冰冷的石雕,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光。他不再是那个浴血搏杀的朱重八,他是……朱元璋!一个刚刚攫取濠州权柄、便已隐隐展露吞天野望的枭雄!
“大帅明鉴!”徐达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沉稳如铁,“陈友谅狼子野心,弑主自立,其志不在小!此时遣使,名为会盟,实为窥探!见我军与元狗相持,元狗势颓,他便想趁虚而入,或逼我臣服,或……吞并濠州,以壮其势!”
“不错。”朱元璋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鼓上。“此人,非友,乃大敌!其势虽雄,然其性骄狂,刻薄寡恩,根基未稳。此獠……当为朕……踏平江南之路上,第一块绊脚石!”他的目光扫过堂下众将,那眼神如同鹰隼俯瞰着猎物,“使者何在?”
“回大帅,已安置在驿馆,由亲兵严密‘看护’。”亲兵队长躬身道。
“晾着他。”朱元璋的声音平淡无波,“传令,召集所有千户以上将领,一个时辰后,帅府议事!另外……”他目光转向一直侍立在角落、如同影子般沉默的中年文士。此人相貌清癯,三缕长须,眼神温润中透着睿智,正是朱元璋入主濠州后,以“礼贤”之名强征而来、负责钱粮簿册的落魄秀才李善长。“李先生。”
李善长闻声出列,躬身行礼,姿态不卑不亢:“大帅吩咐。”
“粮草清点、战后抚恤、流民安置章程,拟得如何了?”朱元璋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考较。
“回大帅,均已草拟完毕。”李善长从袖中取出几卷帛书,双手奉上,“粮草按战时三等配给制,已细分至各营;战殁者抚恤钱粮,按军功等级核定;城外涌入流民,拟设粥棚三处,以工代赈,修缮城墙、疏通沟渠,既可活命,亦助城防。请大帅过目。”
朱元璋接过帛书,并未细看,只随手翻了翻。条理清晰,细致入微,既顾全大局,又兼顾人心。此人内政之才,果然可用!他点点头:“甚好。稍后议事,你也列席。”
“谢大帅。”李善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躬身退下。
一个时辰后,帅府正堂济济一堂。濠州城内所有实权将领齐聚,气氛凝重。当朱元璋在主位坐定,那股无形的威压让所有交头接耳瞬间消失。
“陈友谅的使者来了。”朱元璋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打着共商抗元的旗号。”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众人,“诸位以为,如何应对?”
堂下一阵沉默。有将领面露忧色,陈友谅拥兵数十万,如巨山压顶;也有人眼中闪烁着不甘的怒火。
“大帅!”一员虎将猛地站起,声若洪钟,正是朱元璋新近提拔、以勇力着称的常遇春!他豹头环眼,满脸虬髯,此刻须发皆张,怒道:“那陈友谅算什么东西!弑主篡位的狗贼!敢来打濠州主意?末将愿领本部兵马,今夜就出城,先剁了那劳什子使者祭旗!再杀奔江汉,砍了陈友谅的狗头!”他性子暴烈如火,只觉受了天大侮辱。
“莽夫之言!”另一侧,一个略显阴鸷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朱元璋的侄子朱文正,他年纪虽轻,却因身份特殊,也占了一席之地。他斜睨了常遇春一眼,带着几分世家子的倨傲:“陈友谅拥兵数十万,战船千艘,其锋锐正盛!我濠州新定,元气未复,岂可轻启战端?依我看,不如虚与委蛇,假意应承,向其索要粮草军械,借其力先解元狗之围,待我恢复元气,再图后计!”
“借力?与虎谋皮!”常遇春怒目圆睁,正要反驳。
“好了。”朱元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争执。他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徐达:“徐达,你说。”
徐达抱拳,声音沉稳:“回大帅。常将军勇烈可嘉,然陈贼势大,不可力敌。朱千户之言,亦非上策。陈友谅狡诈多疑,索要粮草,无异于向其示弱,反增其吞并之心。”他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末将以为,当以堂堂正正之姿,挫其锋芒!使者,见!但要让他看看我濠州军容!看看我濠州上下同仇敌忾之心!更要让他知道,我濠州,非其可轻辱!使其心生忌惮,不敢妄动!为我军休养生息、破元之后,再与其一决雌雄,赢得时间!”
“徐将军此言,深得兵法虚实之要。”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角落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然的老者,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李善长身侧。他眼神深邃,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洞察世事的笑意。正是朱元璋以重金礼聘、名动浙东的隐士刘基刘伯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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