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金光,顾长安的靴底碾过湿滑的鹅卵石。右臂烙印的灼痛如影随形,每走一步都像有银针在骨髓里游走。陆七突然拽住他的披风:"将军,胎记在发光!"
顾长安从怀中掏出那枚银眼胎记,果然看到细密的纹路间渗出幽蓝微光。胎记背面的"十二缺七"四字变得滚烫,指尖触碰时竟发出细微的铮鸣,与远处山涧的流水声奇异地共鸣。
"是《雨霖铃》的调子…"陆七突然蹲下身,将耳朵贴近水面,"溪水在下游拐弯处形成了漩涡,水流撞击岩石的声响…"他沾湿的手指在石面上划出几道水痕,"您听,这是不是'商'音转'羽'音的过渡?"
顾长安瞳孔骤缩。他想起教坊司乐师曾说过,《雨霖铃》最关键的转音需要靠琵琶"绞弦"技法才能完成。此刻溪水的天然韵律,竟与银眼女子临死前弹奏的曲调分毫不差。
山道突然传来马蹄声。顾长安迅速拉着陆七隐入芦苇丛,破碎的铜镜碎片割破了他的掌心。血珠滴在胎记上,那些幽蓝纹路顿时如蛛网般扩张,在晨雾中映出模糊的图景——十二盏孔明灯正掠过骊山北麓的松林。
"是叛军的斥候。"陆七压低声音。那队骑兵的铠甲上布满箭痕,为首的将领腰间悬着半块鎏金鱼符,正是三日前突围时太子亲卫的标志物。顾长安的指节捏得发白,那鱼符本该在战死的程校尉身上。
骑兵突然勒马停驻。将领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被火烧伤的脸:"仔细搜!银眼灯最后消失的方向就是这里!"他举起马鞭指向溪流上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顾长安——"
芦苇丛中的陆七突然剧烈颤抖。顾长安按住他肩膀时,发现少年正死死盯着将领左手的扳指。那枚青玉扳指内侧,隐约可见半截银丝缠绕,与醉仙居密室里发现的琴弦材质相同。
"是教坊司的暗桩…"陆七的呼吸喷在顾长安耳畔,"他们用《霓裳》谱系做联络密语…"
顾长安的烙印突然剧痛。他看见将领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镜面在朝阳下折射出妖异的紫光。当镜面转向溪流时,水面竟无风自动地泛起波纹,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拨弄琴弦。
"走。"顾长安无声地比出口型。两人贴着山壁后退时,一块松动的岩石突然滚落溪中。将领猛地转头,铜镜正好照到顾长安藏身的芦苇丛。
"在那里!"
箭矢破空而来,顾长安挥刀格挡的瞬间,怀中的银眼胎记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最前排的战马惊嘶着人立而起,将领手中的铜镜"咔嚓"裂开蛛网纹。借着这片刻混乱,顾长安拽起陆七扑进湍急的溪流。
冰冷的水流裹挟着他们冲向下游。顾长安在漩涡中死死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右臂烙印接触水面的刹那,竟蒸腾起缕缕银雾。他恍惚看见水底沉着半截焦黑的琵琶,琴轸上缠着的银丝正随着水流飘荡。
"将军!抓住树枝!"陆七的喊声惊醒了他。顾长安奋力抓住垂落的藤蔓,两人狼狈地爬上岸时,发现置身于一片被焚毁的梨园。焦黑的树干间挂着残破的彩绸,依稀能辨认出这里曾是教坊司外廷的排练场。
陆七突然扑向某根断柱。柱底刻着歪斜的符号,像是用簪子仓促划出来的:"这是苏娘子的笔迹!她说过教坊司暗门都用《春莺啭》的工尺谱做标记…"他颤抖的手指描摹着那些刻痕,"这写的是…镜殿水路?"
顾长安抹去脸上的水渍,发现每根断柱的基部都有类似的刻痕。当他用银眼胎记靠近时,那些符号竟渗出淡银色液体,在焦土上蜿蜒成指向东北的箭头。
"是银液。"顾长安用刀尖蘸取少许,液体立刻在刃口燃起幽蓝火焰,"她们在标记逃生路线…"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号角声,惊起林间栖息的寒鸦。
陆七扒开腐烂的落叶堆,露出下方生锈的铁栅:"这里有暗道!"栅栏上的锁链早已锈断,缝隙间能看到幽深的阶梯。顾长安正要俯身查看,烙印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那队骑兵已经追到了梨园边缘。
"你先进去。"顾长安劈断栅栏铁链,将银眼胎记塞给陆七,"顺着标记走,我去引开追兵。"
"不行!您的手臂——"
顾长安已经扯下披风挂在断柱上,又用刀划破掌心,让鲜血滴落在银液标记处。当幽蓝火焰窜起时,他最后看了眼陆七:"记住,真身左眉有朱砂痣。"说罢挥刀斩断头顶残存的彩绸,纷扬的布幔如红云般遮蔽了追兵视线。
沿着反方向奔出百余步,顾长安故意踩断枯枝制造声响。右臂的灼痛越来越剧烈,仿佛有熔化的银水在血管里流淌。他躲进半塌的乐棚时,发现梁柱上悬着面破碎的铜鼓,鼓面中央赫然是个被利器刺穿的银眼图案。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长安屏息贴在鼓后,听见那烧伤将领的怒吼:"分头找!他跑不远!"有人踢翻了烧焦的箜篌架子,弦线崩断的声响惊得顾长安一颤——正是《雨霖铃》的起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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