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裹挟着顾长安不断下沉,银纹在冰冷河水中泛出幽蓝微光。他恍惚看见许云娘站在水面上,素白裙角沾着血渍,手中握着他遗落在刑架旁的半片玉珏。意识即将消散之际,胸前银戒突然发烫,一股暖流自心口涌向四肢。
"哗啦——"顾长安被冲进一处浅滩,月光透过坍塌的岩缝照在脸上。他剧烈咳嗽着撑起身子,银纹在湿透的衣襟下如活物般蠕动。铜镜竟奇迹般仍挂在腰间,镜面裂痕间渗出淡红水雾。
"正月十九…"他抹去镜面水珠,看到倒映的月相已近满月。距离上元夜只剩四日,胸前银纹距离心脏又近半寸。摸索怀中时,绢书与医案残页竟都完好无损,唯有那枚新发现的桃花银戒不见了踪影。
岩洞深处传来滴水声。顾长安循声望去,发现暗河在此分岔,左侧水道漂浮着几片焦黑乐谱残页。他涉水拾起一片,墨迹遇水重生般显现出《霓裳》第七叠的旋律,谱边朱批"永王亲校"四字刺目如血。
"将军果然命硬。"沙哑女声自阴影处响起。许云娘从钟乳石后转出,左臂缠着的麻布渗着血,右手紧握的短刀却在发抖。她盯着顾长安颈间银戒:"父亲临终前说,见到戴桃花戒的人…格杀勿论。"
顾长安下意识按住胸前银纹。那些脉络此刻正疯狂闪烁,在他视野里投射出许云娘不曾见过的场景——梨园乐师被铁链锁在刑架上,永王府侍卫将银针刺入他指尖。画面最后定格在乐师染血的唇语:"云娘…戒成双…"
"你父亲中的是血毒。"顾长安突然开口,声音因河水浸泡而嘶哑。他举起铜镜,让月光照见自己锁骨蔓延的银纹:"与杨贵妃同源,与我这纹路同脉。"
许云娘刀尖微颤。她怀中掉出半块硬馍,滚落时露出藏在里面的梨园令牌。令牌背面五弦琵琶纹在月光下泛青,与萧沉腰间那块如出一辙。
"正月十四那晚…"顾长安向前半步,银纹突然暴长数寸,剧痛让他单膝跪地。鲜血滴在浅滩上,竟凝成小小的银铃花。他强撑着举起医案残页:"你父亲…是不是弹过《霓裳》终章?"
岩洞突然死寂。许云娘瞳孔紧缩,她看见顾长安血凝的铃花与父亲临终前呕出的如出一辙。短刀"当啷"落地,她颤抖着从贴身处取出油纸包,里面是半页乐谱——正是《霓裳》终章的转调处。
"父亲说…这曲子会吃人。"她声音带着哭腔,"那夜永王府来人,说要核对玄宗新谱的《紫云回》,可他们带的明明是…"话未说完,远处传来整齐的甲胄碰撞声。
顾长安猛地扑灭萤石。黑暗中银纹成为唯一光源,照见许云娘苍白的脸。铜镜自行浮起,映出岩洞外火把连成长龙——是太子府的玄甲卫,为首的萧沉左臂吊着绷带,腰间令牌却换成了东宫制式。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萧沉的怒吼在岩壁间回荡。顾长安捂住许云娘欲惊呼的嘴,银纹突然延伸至他指尖,在岩壁上勾勒出隐蔽的岔道。最诡异的是,那些发光纹路竟组成乐谱符号,指向某段特定旋律。
许云娘突然瞪大眼睛。她无声地比划了几个琵琶指法,顾长安立刻会意——这是《霓裳》第二叠的起手式。当他按照纹路提示轻叩石壁时,看似坚固的岩面竟如帘幕般掀起,露出仅供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血毒认主…"顾长安拽着许云娘挤进缝隙,身后石壁合拢的刹那,听见萧沉厉喝:"这里有血迹!"缝隙内是倾斜向上的天然甬道,洞顶垂落的银铃花与刑架上那些一模一样。
许云娘突然抓住顾长安手腕。她指尖点在银纹某处,那里正浮现微小的日期——天宝三载正月十七。"这是父亲…被带进永王府的日子。"她声音发抖,"你身上怎么会有…"
甬道尽头传来琵琶弦音。顾长安胸前的银戒突然发烫,烫得他几乎咬破嘴唇。转过最后一道弯,眼前景象让两人同时僵住——地下湖泊中央的石台上,摆着架鎏金琵琶,无人自鸣的弦丝正淌出《霓裳》片段。
"血引银铃花开时…"顾长安念出医案上的谶语。湖面突然泛起涟漪,无数银铃花自水底浮起,组成通往石台的花径。他刚迈出一步,许云娘却死死拽住他衣袖:"不能碰!父亲说琵琶响处有…"
"咔嗒"机械声从头顶传来。顾长安猛地把许云娘扑倒,三支弩箭擦着发髻钉入石壁。萧沉的声音隔着岩壁模糊传来:"顾将军,交出贵妃身世绢书,太子或可饶许乐师遗孤一命。"
琵琶声陡然转急。顾长安发现银纹正在自己掌心汇聚成微型地图——竟是长安地下暗渠全貌,其中永王府别院与太子府之间有道朱砂标记的密道。最骇人的是,地图角落浮现出微小的燃烧痕迹,正缓慢吞噬"上元"二字。
"他们在烧毁证据…"顾长安将地图展示给许云娘看,"永王要在上元夜完成某种仪式。"话音未落,琵琶突然断弦,石台裂开露出下方深潭。潭水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永王府书房场景——有人正将焦尾琴残骸投入火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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