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象乾等一干人等的所作所为,落在朱由校的眼里,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逼宫之举!若是换作其他场合,兴许他还会考虑做出些许妥协,采取相对温和的方式来化解这场危机。然而此时此刻,情况却截然不同。因为他早已在暗中精心谋划,布局琉球、朝鲜等地,眼看着攻略日本、台员以及更为遥远的东南亚地区的计划即将付诸实施。值此关键时刻,如果他选择退让妥协,那么这几年里自己含辛茹苦所营造出的大好形势必将再度化为泡影,所有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想当年,万历皇帝缺乏正德皇帝那种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的无畏勇气,内心深处其实也并不愿走向极端,跟朝中大臣们公然对立起来。万般无奈之下,最终也只得被迫让步。就这样,明代皇帝试图夺回兵权的最后一搏,再一次以失败告终。
可他天启皇帝一心想要成为像“祖”字辈那样名垂青史的伟大帝王,他心里清楚得很,若单论权术谋略,自己恐怕难以望嘉靖老祖之项背;而论及脾气秉性,又远不及弘治老祖那般良善。但是,倘若要说勇气和魄力,他坚信自己绝对不会逊色于太祖和成祖分毫!所以这兵,他是非练不可,不仅要练,还要练到极致,臻至完美无缺的境界。无论是谁胆敢站出来表示反对,他都绝不手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其视为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坚决予以清除。
朱由校的眼神逐渐变得犀利,他环顾四周,他要看看还有谁会站出来反对他。
这时,作为内阁首辅的叶向高缓缓起身,打破了紧张的场面,他毕恭毕敬的奏道:“启禀陛下,自古以来,文死谏,武死战,几位大人的出发点是好的。”
此话并没有错,一个王朝文臣应当冒着杀头的危险向皇帝直言进谏;武将则应当在战场上拼死决战,报效国家。这种行为被视为大丈夫的死名死节。
接着他转身看向那几位劝诫皇帝的大臣,语气就不那么客气了,他说道:“蝼蚁偷生,终死于粪土,泡于便溺。”
这句谚语的意思是:死谏这种死法并不一定是最明智的选择,因为如果君主能够听取建议,就不必以死相逼;同样,如果战争是为了正义和国家的长远利益,才值得去战斗。连蝼蚁这样的小动物都贪恋生命,更何况是人类!
听完叶向高的话,朱由校气消了,自己选择的首辅还是有分寸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而朝堂的平衡,需要更多派系的官员存在,一家独大或者两家争霸,最终会导致党争的激烈程度超出他的控制范畴,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兵危战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这些饱读诗书的文官们都懂,作为皇帝的自己难道就不懂吗?
既然有人站出来做和事佬,朱由校也并不想把事做绝了,只要大家和和气气的把国家治理好,别老是将手伸向不该碰的地方,他并不介意做一个听劝的皇帝。
“首辅高义,朕受教了。这几年,虽然天灾人祸不断,可内帑和国库日渐丰盈,百姓衣食有着落,人心思定,这功劳是在坐的以及天下所有官员的功劳,朕自然看在眼里。”朱由校语气诚恳的说道。
皇帝给臣子们戴高帽,大臣们自然都是人精,花花轿子众人抬的道理他们都懂。
于是,他们纷纷离席出来躬身回道:“臣等不敢居功!全是仰仗陛下的英明神武,百姓的日子才能一天比一天好。”
这时,突然画风一转,朱由校高声的说道:“百姓是人,难道边关将士就不是人了吗?卿等以为,收复了抚顺就辽东太平,天下太平了吗?错了!大错特错!”
他再次环顾四周,慷慨激昂的说道:“卿等可知,太祖皇帝留给后世子孙的江山面积有多大吗?如今的大明面积剩下了多少?辽东,女真人公然建国已然八载,如果不彻底灭绝女真人,朕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奴儿干都司没了,河套没了,乌斯藏都司没了,安南没了,缅南六宣慰司没了。大汉民族的生存空间被压缩到了极致,如果不收回这些失去的国土,朕该如何自处?”
喘了几口粗气后,他接着说道:“众卿都清楚,欧罗巴人不远万里来明贸易。今天他是带着白银、黄金来大明,那么明天他就有可能带着火枪、大炮来侵略大明。古语说的好,非我族类,必有异心,这些人都是喂不饱的豺狼,如果没有船坚炮利强大的武力,朕该如何保护天下百姓的安危?如何守住这万里江山社稷?到那个时候,卿等又该如何自处?”
不待大臣的回答,朱由校继续大声说道:“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朕有这决心,那么尔等呢?”
国君应当为保卫社稷而死,大夫应当率领民众保卫国家,直到自己战死,士人应当为法制所规定的卫国责任而死。
这才是古人说的大义,朱由校作为皇帝,他有责任和决心带领这个国家重新走上天朝上国的通天大道,那么作为臣子的他们,是否也应该如同古人所说的,大夫死众,士死制呢?
朱由校的灵魂拷问,在人精的眼中就是低劣的激将法,并不稀奇,他说的这句话出自《礼记·曲礼》,饱读诗书的他们都懂。
可是!被刺激的嗷嗷叫的勋贵和帝党官员们纷纷出班,他们面红耳赤,语气激动的跪地高呼:“愿为皇帝效死!”
一些有气节的文官也被激的出列,表示自己愿跟随皇帝的脚步,为天下百姓开万世太平。
更多的官员则是出列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的行径,表达方式,高高在上的朱由校都看在眼里。谁愿意效忠他这个皇帝,谁愿意效忠他们口口声声高喊的百姓,他算是彻底看清楚了。
他对这种情况早有免疫力,他并不在意紧跟他脚步的人能力如何,他只有一点要求,对他足够忠诚即可。
今天,天启四年正月十五晚,他彻底将自己融入了皇帝的角色,再也不会有任何仁慈之心。顺他者昌,逆他者亡,成了他历世的信条,且是唯一的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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