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就是觉得对不起苗疆的祖祖辈辈。"巴沙浑浊的眼珠突然滚出两行血泪,顺着皱纹沟壑滴落在碎裂的陶碗瓷片上。
"八百年前先祖用血契换来的安宁,要在我手里断送了..."他颤抖着摸向腰间空荡荡的蛊笛挂坠,那里本该悬着苗疆世代相传的圣物。
竹屋里死一般寂静,唯有烛芯爆裂的脆响。庄壁望着巴沙肩头微微起伏的轮廓,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祭蛊大典。
那时的蛊王还身姿挺拔,在圣蛊台前起誓守护苗疆时,声音震得满山蛊虫共鸣。
而此刻这个苍老的身影,竟像被抽去脊梁的破布娃娃,在月光下投出一道摇摇欲坠的影子。
"睡吧。"巴沙突然沙哑开口,伸手掐灭了烛火。黑暗中,他摸索着将碎瓷片拢成小小的堆——那些锋利的边缘,恍惚间竟与苗疆图腾柱上的饕餮纹重叠。
庄壁听见自己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窗外不良人的脚步声规律得如同催命符,一下又一下,碾过满地破碎的月光。
……
晨雾如薄纱笼罩苗疆街巷,青石板路上蒸腾着露水与烟火气。
阿依娜攥着阿朵的手腕在人潮中穿行,竹筐里的野山菌随着步伐轻晃,撞出细碎声响。
早市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里,混着烤竹筒饭的焦香与酸汤鱼的鲜辣,却驱不散她眉间的阴霾——自从父亲被抓走,这方天地都仿佛蒙着层血色滤镜。
"阿姐,吃米糕吗?"阿朵仰起沾着煤灰的小脸,拽着她停在街边摊前。
粗陶蒸笼腾起的白雾中,老板娘掀开竹盖,金灿灿的米糕裹着椰蓉香气扑面而来。阿依娜正要掏钱,隔壁油布棚下突然传来压低的议论声。
"哎,听说了没,昨晚大明不良帅带着明军与雅蚩里应外合攻破了落花洞。"
阿依娜捏着铜板的手骤然收紧,米糕甜腻的香气瞬间变得刺鼻。
她余光瞥见三个裹着头巾的汉子挤在角落,腰间短刀的穗子还沾着暗红污渍。
"啊,这么突然?那落花洞是被覆灭了?"另一个汉子的声音带着颤抖,碰倒了身旁的陶碗。
"那倒没有,等不良帅的手下进去搜查时只找到了蛊王和庄壁。"
最先开口的人警惕地扫了眼四周,竹筷戳进冒着热气的酸汤粉,"听说洞里的刑架上还挂着半截带血的蛊笛,八成是... "
"那落花洞的那些洞主是逃了?"
"嘘!"第三个人猛地捂住同伴的嘴,粗粝的手掌下漏出闷哼,"声音小点,被那些洞主听到我两就惨了。"
阿依娜感觉心脏卡在喉咙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阿朵仰头看她煞白的脸色,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她突然起身,撞翻的长凳在石板路上发出刺耳声响。
早市喧闹声瞬间凝滞,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个脸色青白的少女。
"阿姐?"阿朵惊慌地扯她衣角。
"走路不长眼?"油布棚下的汉子突然骂骂咧咧起身,腰间短刀出鞘三寸。
阿依娜浑身僵硬,直到阿朵带着哭腔的"对不起"将她拽离摊位,晨雾中,那些窃窃私语仍像蛊虫般钻进耳膜:"...听说圣蛊也丢了..."
阿依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纹路渗进粗布衣袖。耳边嗡嗡作响,方才那些汉子的对话如蛊虫啃噬着她的神经。
"阿爸......"她喃喃低语,泪水夺眶而出,在脸颊上划出两道滚烫的痕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教她辨认蛊虫,在圣蛊台前郑重将族徽系在她颈间的模样,此刻都化作利刃,狠狠剜着她的心。
阿朵仰起小脸,看到阿依娜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楚。
她轻轻拽了拽阿依娜的衣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阿姐?"
阿依娜深吸一口气,缓缓蹲下身子,与阿朵平视。
她伸手擦去小女孩脸上沾着的米糕碎屑,声音颤抖却坚定:"阿朵,你是要在客栈等阿姐还是跟阿姐一起去?跟阿姐去会有危险的。"
阿朵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随即又被坚定取代。
她攥紧拳头,紧绷着小脸说道:"我跟阿姐去!"
"阿朵不怕吗?"阿依娜凝视着那双清澈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退缩的痕迹。
"不怕!"阿朵用力摇头,发丝在晨风中飞扬,"阿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阿依娜心头一暖,眼眶再次湿润。她紧紧抱住阿朵,将脸埋进小女孩带着米糕香气的发间,低声说道:"好。"
晨光透过薄雾洒在两人身上,阿依娜抱起阿朵,转身快步往外走去。裙摆扫过青石板,带起一阵细碎的声响。
街边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渐渐远去,她的脚步却愈发坚定。
怀中的阿朵能感觉到阿依娜剧烈的心跳,小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她的衣襟。
远处,明军营地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预示着前方未知的危险,但此刻,姐妹二人彼此依偎,向着命运踏出了决绝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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