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是江宽、江广和石华三人要去省城报到的日子。
江家众人一大早就起来了，江母系着围裙，正往刚出锅的烙饼里夹着咸菜和腊肉。
李建梅在一旁忙着煮鸡蛋，眼圈还有些发红。
堂屋里，江父正帮着他们检查行李，看还有没有什么带漏的东西。
“爹，您别忙活了，都收拾妥当了。”
“你别管，我再看看。”
院子里，江小花和江小福一左一右抱着江宽的腿，眼睛肿得像桃子。
两个孩子知道他们爹就要离开家，昨晚哭了一宿，这会儿还抽抽搭搭的。
“爹，你啥时候回来啊？”小花仰着小脸问。
江宽蹲下身，挨个揉了揉他们的脑袋：“爹放假了就回来，到时候给你们带城里的好东西，将来还会接你们去城里读书。”
听到能去城里读书，江小花和江小福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们常听村里人说，城里有特别特别多的好东西。
要是真能去城里上学，那该多好啊！
可转念一想，爹爹马上就要离开家，终究是不舍占了上风，两个孩子又忍不住瘪了嘴。
江小福把脸埋在爹爹的裤腿上蹭了蹭，声音闷闷的：“爹，我会想你的……”
“爹又不是不回来了。”
江宽蹲下身，一手一个将儿女搂进怀里。
他粗糙的大手轻轻擦去小花脸上的泪痕，叮嘱道：“你们在家要帮着娘干活，不许淘气惹娘生气，知道吗？”
小花抽抽搭搭地点头：“我一定会乖乖的听娘的话，不淘气的。”
“我也不淘气，”江小福也赶紧说道，“我还会割猪草、捡柴的。”
江宽心头一热，揉了揉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这才对，等爹走了你就是咱们家里的小男子汉，得照顾好爷奶，还有你娘和姐姐知道吗？”
“爹你放心，这点小事就包在我的身上了！”
江小福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脯，一副我是男子汉的模样。
这时，江母端着刚煮好的鸡蛋走过来：“老大，把这些带上路上吃。”
她看了眼黏在江宽身边的孙儿孙女，轻叹道，“小花小福，来奶奶这儿，让爹爹好好吃饭。”
两个孩子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乖乖站到一旁去。
餐桌上，江母絮絮叨叨地叮嘱：“在外头除了好好工作也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每顿饭该吃就吃千万别省着，别仗着现在年轻觉得自己能熬，最后把身体给熬垮了……”
“娘，放心，”江广比划着，“我们肯定好好吃饭。”
石华也立刻表示：“婶子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替你好好看着宽哥和广子的，他们要是敢不好好吃饭我就回来跟您告状。”
江母一听这话，笑着戳了戳石华的脑门：“你也得照顾好自己，不然连你一块收拾！”
石华立马挺直腰板，笑嘻嘻地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报告婶子！您想怎么收拾我都成，就是别用笤帚疙瘩，那玩意儿打人忒疼。”
一屋子人都被他逗笑了，连眼眶红红的李建梅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正说笑着，院门外突然传来“突突突”的拖拉机声。
众人疑惑地往外看，只见大队长笑呵呵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老江啊，知道你们家三个小子今天要去省城报到，我特地把拖拉机开来了，一会儿我亲自送他们去公社坐车！”
江父闻言连忙摆手：“这怎么能行？拖拉机可是大队的公产，私用可万万使不得！”
那台拖拉机可是他们整个大队的宝贝。
一般只有去交公粮这种大事才会用到拖拉机，平时都还是用牛车的。
大队长把布包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有什么不行的，这事儿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这事儿已经征求过大队上其他人的意见了，大家一致同意的，你们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他环视屋内，黝黑的脸上满是自豪：“咱们云阳大队一口气出了三个省城工人，这可是脸上贴金的大喜事！是咱们整个大队的骄傲！”
说着打开布包，里面赫然是三条崭新的毛巾和三个印着红双喜的搪瓷缸子。
“这是大队部的一点心意，你们三个好好收着，那边好好干活别丢了咱们云阳大队的人。”
江父的手微微发抖，接过这三份沉甸甸的礼物，喉头滚动了几下才说出话来：“这，这太破费了。”
大队长拍拍他的肩：“破费什么，只要三个孩子有出息，对咱们大队也是一件好事。”
他们去省城当工人，等他们在城里站稳脚跟，有什么好事也能随时想着自己一大队上的人。
大家多了一条门路，自然也就不会介意送点这些小东西了。
“谢谢叔，那我们可就收下了。”
江宽接过缸子捧在手里。
石华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新毛巾系在了脖子上，得意地转了个圈。
“婶子您看，像不像电影里的劳动模范？”
说着还昂首挺胸地走了两步。
“行了行了，”江父看了看日头，“时候不早了，赶紧出发吧，别误了车。”
院门外，拖拉机的头上还特意扎着朵大红花，车斗里铺着厚厚的稻草。
听说江家三兄弟要坐拖拉机去公社，半个生产队的人都来送行，七嘴八舌地叮嘱着。
“到了城里常写信回来啊！”
“帮俺看看省城的百货大楼长啥样，里头是不是真的啥好东西都有？”
“……”
在一片笑闹声中，江宽三人爬上车斗。
江母突然追上来，往每人手里塞了个红布包：“你们都收好了，穷家富路。”
江宽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摞着几张大团结，顿时急了：“娘，这钱我们不能要！”
江广和石华虽然没有打开，但捏了捏厚度也知道里面的钱肯定不少，于是也要把钱还回去。
江母却是直接眼睛一瞪，“城里开销大，你们刚去人生地不熟的，没点钱防身怎么行？”
大队长适时地发动拖拉机，突突的轰鸣声盖过了推让声。
在漫天扬尘中，三个年轻人紧紧攥着红布包，看着亲人们的身影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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