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慈安笨拙，花不再却只觉她可爱，张皇失措的脸上一点一点腾起红晕，如同天边灿烂晚霞，她歪着脑袋，拖了银色的发尾倾落，细看尚能看见如瀑布一般的发丝上泛动着点点灵光。
“慈安想从我这索取一些什么，对吗？”花不再语调轻柔，“偏我的慈安脸皮薄，心里想的说不出口。”
蔺慈安闻言，脸上的温度再度攀升。
那一句“我的慈安”落进耳中时，晃得人心旌摇曳。
蔺慈安以跪坐的姿势，将脸枕在了花不再的腿上，任由花不再轻抚着她的脸。
那双手分明是不带温度的，碰到她的脸时却好似带了莫名的滚烫，她滚了滚喉咙，念出一声，“再再，师妹。”
“是呢，我在。”花不再无声叹气，带着百般的好耐心安抚蔺慈安，“大师姐，我回来了，你做到了，别怕。”
“我……”蔺慈安不知道盼着这一句“我在”盼了多少年，日日夜夜不敢闭眼，闭目尽是她的剑刺入花不再胸口时的模样。
花不再消散前不可置信的眼神，还有……
片刻后的释然。
她的内心悲恸万分，却亲眼看着花不再以怨气之身，徒手握住布满雷霆的剑刃，一寸、又一寸，以身将剑彻底吞没。
她说：“多谢大师姐一世照拂，师妹……身无长物，愿以怨气身助师姐成就大道，惟愿师姐……一生平安顺遂。”
那张素日灵动的脸上布满血痕，金色的眼眸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光芒。
好像在小师妹的理解里，她蔺慈安修了审判道，只要杀了这一具怨气滔天的怨气身，她就可以原地飞升。
明明——
她不是为了大道，也明明——
当世从无飞升之人，修士在寻求大道明心见性的道途中逐渐迷失。
直到后来，蔺慈安才知道，罪恶之地不容飞升，这一个世界，从成为流放之地开始，注定被放弃。
哪有什么吃了真龙血肉献祭真龙就能飞升的话。
而最开始，选下这片疆域作为流放地的人，是她。
阴差阳错，所有罪恶终究轮回到了她头上，偏偏——
承受最大痛苦的人是她的挚爱。
生而为神，注定无心，谁能料到，在这片土地上，长出了一颗真心，也碎了一地真心。
花不再察觉到了蔺慈安情绪的失控，她以缓慢的节奏拍打着蔺慈安的后背，尽管她看不懂蔺慈安的眼泪是为什么，可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窒得她透不过气。
“师姐，都过去了。”她说不出一句不恨，却也不想见到蔺慈安难过，只能以一句“过去”，试图将蔺慈安的悲伤掩盖。
蔺慈安闭了闭目，那双沉静的眼眸再睁开时，柔情与诡谲并存。
她的脆弱和依恋只持续了片刻就消失不见，展现在花不再眼前的，仿佛又是那个永远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大师姐。
蔺慈安起身，扶着花不再在榻上躺下，在一旁取了丹炉准备提炼精血。
“慈安总是这样匆忙。”花不再甚是好笑，“不给自己放个假么？”
一天到晚的紧绷，好似从来没有放松的时候。
“已经放过了。”蔺慈安循着记忆一味一味取出灵药，长袖一挥，昏睡咒便落在了花不再身上。
白龙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瞌睡就打了一个又一个。
[为什么不一起歇一歇呢？]百解也甚是不解，[宿主，人已经找到了，你可以放松一些。]
有些事，急也急不来。
蔺慈安没吭声，全身心沉入提炼精血中，眸光唯有落在熟睡的白龙身上时，才会变得柔和。
-
时栩是在三天后才找上门的。
天知道她这三天都经历了些什么见鬼的东西。
临近客栈还被刻薄鬼察觉到气息，丢进了最近的一个澡堂，冷淡传音叫她去洗干净。
时栩：……
不气不气，她反复深呼吸，告诉自己，自己已经是只成熟的狐狸，不跟老不死计较。
花蔺慈安的钱去做大保健，不做白不做。
落剑宗被灭门一事如同雪花，很快在大陆的各个角落散开。
余下八宗弟子人人自危，不知何时自家宗门就成了下一个。
清微剑派。
青色长阶蜿蜒而上，攀至半山腰时消失在腾腾云雾中。
长阶两侧是连绵的百桑树，青白色的百桑花迎风而落，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黎雾川苦苦劝说师尊，将门下不曾吸收过精血的弟子散到各地，奈何她的师尊却是一脚将她踹至门口。
黎雾川呕出一口鲜血，再次叩首，“还请师尊听弟子一言！”
“阿川。”寄清微神色复杂，“师尊的名讳你可知道。”
“是，弟子知道。”黎雾川垂首，“师尊以清微剑派为家，入门后，以清微为名。”
“你知道，却还叫为师遣散弟子，为师如何对得起你的师祖？”
尤其——
门内精英弟子，哪个没有吸收血池？
就连黎雾川都是进过血池之人。
那些人冲着血池而来，凡吸收过血池者，一个不留，这不就是要绝了宗门的根吗？
精英弟子全灭，余下那些资质普通的弟子，留下来又有什么用？
“阿川，唇亡齿寒呐。”寄清微重重叹气，无力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师尊，唇亡齿寒的道理弟子晓得，可弟子也是想为宗门留下火种，”黎雾川言辞恳切，“遣散弟子，弟子活，剑派才能有重生之时。”
寄清微不愿与黎雾川多言，灵机涌动，将黎雾川关在了门外。
黎雾川长跪不起，偏不多时，其余同门便蜂拥涌入大殿。
“宗主，阿川是……”
“她一心向着外人，不必管她，听我令，将所有精英弟子分批护送下山，血池对外开放，清微剑派不曾吸收过血池精血的弟子，今日起尽可去血池吸收。”
“师尊？”大弟子对寄清微的这条指令很是不解，“血池……”过去可是精英弟子的荣誉？
寄清微沉了颜色：“莫要多问，此事只能殿内之人知晓，另，护送精英弟子时，不必带着阿川。”
既是心有万千弟子，那么……就让她为了宗门，献出最后一丝气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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