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在血液里烧出一片荒原,我突然无比怀念体温相贴的暖意。醉意朦胧的深夜,身体总会比清醒时更诚实——指尖渴求触碰,脊背渴望拥抱,皮肤下的每一寸神经都在叫嚣着想要被填满的空洞。
可现实总是这样荒诞。越是渴望什么,就越是得不到什么。
窗外的月光将树影投在墙上,枝桠摇晃着,像无数伸展又收回的手。我抱紧枕头,布料渐渐染上自己的体温,却始终模仿不出另一个人的呼吸节奏。那个意外的吻还灼在唇上,带着薄荷与花雕的气息,可此刻回想起来,却更像一场幻觉。
我翻了个身,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酒劲上涌,眼眶突然发烫。多可笑啊,明明是我自己闯进他们的房间,却又在得到那个吻后更加清醒地意识到——有些温暖注定不属于我。
院里的老枣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在嘲笑人类的贪心。想要被爱,想要被完整地看见,想要成为某人夜半惊醒时第一个寻找的存在……这些最普通的渴望,于我却是永远差一步的遥不可及。
天快亮时,我终于迷迷糊糊睡去。梦里有人从背后拥住我,掌心贴在我冰凉的小腹,下巴抵在我发顶。那体温如此真实,以至于醒来时,我甚至下意识摸了摸身旁的床单——当然,除了褶皱,什么也没有留下。
晨光中,小狗在院里追逐自己的尾巴。一圈,又一圈,永远差一点就能咬到。
寅时的雾气还凝在摩托后视镜上,父亲用袖口抹开一道月牙形的澄明。发动机在阒寂中咳出两声,惊飞了柴垛上打盹的麻雀。后座是弟弟和用麻绳捆着的酒坛随着颠簸轻晃,封口的红布被夜露浸成深褐色,像块未愈的旧伤。
严家师兄弟的宅子散落在七里八乡。前日来严宅拜会时,老爷子特意指着族谱上几个褪色的名字嘱咐:"替我捎把陈年刨花去,他们认得这个。"此刻那些金丝楠木的碎屑正躺在帆布袋底,随着车身起伏沙沙作响,恍若一群老者在低语。
村口的石桥上结着薄霜,父亲熄火让弟弟下来推车而过。铁质脚踏板刮过青石的声响,惊醒了桥洞下蜷缩的野狗。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摩托车停在了青砖照壁前。门环上的椒图衔环生着绿锈,父亲却从偏门缝隙塞进片木屑。不多时,门内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伴随着苍老的咳嗽,惊落了墙头将化的冰凌。
酒坛被接下时,有只手从门缝递出个粗陶罐。罐身还带着窖藏的阴凉,里头腌着去秋的沙果——正是严老爷子年轻时最爱就酒的小食。父亲把陶罐裹进棉衣,转身时望见东天泛起的鱼肚白,突然想起几年前拜师那日,也是这般披星戴月地挨家叩门献茶。
摩托重新发动时,惊起了谁家檐下的鸽子。灰羽掠过挂着冰棱的电线,振翅声混着引擎的轰鸣,在霜白的旷野上荡出涟漪。帆布袋里的木屑又少了些许,而下一个村口的炊烟已袅袅升起,如同接引的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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