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太极宫偏殿。
李瑁睁开眼时，殿内焚着龙涎香，却掩不住那股苦涩的药味。他的手指触到锦被上繁复的金线刺绣，意识才渐渐回笼——他还活着。
可活着，比死更痛。
"殿下醒了？"
高力士的声音从帷帐外传来，恭敬中带着一丝怜悯。他缓步上前，手中捧着一方紫檀托盘，上面盖着明黄绸缎。
"大家命老奴，给殿下看几样东西。"
绸缎揭开，三样物件静静陈列：
太子金印——本该属于李亨的储君之权，如今却摆在李瑁面前，印纽上的螭龙张牙舞爪，仿佛在嘲笑他的狼狈。
杨玥的一缕白发——那发丝雪白如霜，毫无光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生命力，尾端还缠着一根细细的蓝线，隐约闪烁着诡异的光。
3. 武惠妃的遗诏——纸上的字迹歪斜如虫爬，墨迹晕染，像是被泪水打湿过，最后几笔几乎力竭而断。
李瑁的瞳孔骤然收缩。
"……什么意思？" 他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高力士低垂着眼，轻声道："大家说了，若您放手，杨姑娘入宫后仍可保全性命。"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点了点那缕白发。
"若执意纠缠……"
"她活不过明年七夕。"
殿内死寂。
李瑁盯着那缕白发，忽然伸手抓起太子金印，狠狠砸向一旁的铜镜！
"砰——！"
镜面碎裂，裂痕如蛛网般蔓延。而在那些破碎的镜像中，李瑁看到了自己的脸——颧骨凹陷，眼下青黑，嘴唇干裂渗血，哪还有半分寿王的风采？
他像一具被抽干精魄的躯壳，只剩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高力士。
"我要见她……"
"最后一面。"
高力士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点头。
"大家准了。"
"但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而且……"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漆黑的符咒，轻轻放在托盘上。
"殿下需戴上这个。"
符咒上，刻着一行小字：
"忘情者，得长生。"…………
自从那一夜，武惠妃从杨玥的寝殿回宫后，便日日梦魇不断，甚至已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她记得她本是去兴师问罪的——她的儿子李瑁，堂堂寿王，竟为了一个杨玥神魂颠倒，甚至不惜顶撞玄宗。她要毒死这个贱妇！可当她掀开珠帘，踏入内室时，一股寒意猛地爬上脊背。
杨玥背对着她，乌黑的长发垂落腰际，却有一缕诡异的雪白夹杂其中，在烛光下泛着幽蓝。
“杨氏，你可知罪？”武惠妃冷声质问。
杨玥缓缓转身。 她的眼睛，竟是一片幽蓝。
武惠妃猛地后退一步，袖中的金簪几乎攥出血来。可就在这一瞬，杨玥的瞳孔深处，忽然浮现出一幕幕扭曲的画面——
她看到自己，年轻时的自己，手持金簪，在深夜潜入王皇后的寝宫。
她看到金簪刺入王皇后的脖颈，鲜血顺着簪身滴落，而王皇后瞪大的眼睛里，映出她狰狞的脸。
她看到玄宗的三位皇子——李瑛、李瑶、李琚——被囚禁在暗室，而她亲手递上毒酒，看着他们七窍流血，痛苦蜷缩。
“不……这不是真的！”武惠妃尖叫出声，踉跄后退。
可幻象仍在继续——
她看到那些死去的亡魂从黑暗中爬出，腐烂的手指抓住她的裙角，空洞的眼眶里淌出血泪。
她看到玄宗站在远处，冷眼旁观，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她看到李瑁……她的瑁儿，被七根金针钉在榻上，而她自己，正亲手将一杯毒酒递到他唇边。
“停下！停下！”武惠妃疯狂挥舞双手，金簪“当啷”一声落地。
杨玥的眼睛恢复了正常，可她的声音却像从地狱深处传来——
“娘娘，您杀的人……都在看着您呢。”
那一夜后，武惠妃疯了。
她回到自己的寝宫，紧闭门窗，却仍能听到亡魂的低语。她夜夜惊醒，尖叫着说王皇后站在她的床榻边，说三位皇子的鬼魂在殿外徘徊。
御医束手无策，玄宗只冷冷丢下一句：“心病难医。”
七日后，宫人发现武惠妃僵死在榻上，双目圆睁，嘴角却诡异地扬起，仿佛在笑。她的手中，紧握着那支曾毒杀王皇后的金簪而簪尖，刺穿了她自己的喉咙。
翌日，宫中传出消息——
武惠妃突发恶疾，暴毙而亡。
死时面带微笑
而关于她的遗诏，字迹歪斜如虫爬，仿佛……
是被人操控着手腕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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