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忘忧居后院药庐的窗纸上，仍映着一点飘摇的烛光。
孙思邈盘坐在蒲团上，案几上摆着那枚从寒潭带回的金线螺。烛火将螺壳上的金丝照得忽明忽暗，细看之下，那些纹路竟像活物般微微蠕动。老道枯瘦的手指捏着一根银针，针尖悬在螺壳开口处，迟迟未落。
"沙沙......沙沙......"
螺壳内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东西在啃食内壁。孙思邈的白眉越皱越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将一滴琥珀色的液体滴在螺壳上——
"嗤！"
金线螺猛地一颤，壳缝里渗出暗金色的黏液，滴在案几上竟腐蚀出缕缕青烟。
老道闭目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咒文声，那滴黏液突然沸腾起来，在桌面上扭曲变形，渐渐凝成个模糊的人形——青衫长袍，眼角一颗泪痣，袖口火焰纹清晰可见！
"师弟......"孙思邈猛地睁眼，声音嘶哑。
幻象中的书生突然转头，嘴唇开合。虽然没有声音，但老道分明"听"到了那句三百年前的质问：
"师兄，长生何错？"
"啪！"
瓷瓶被孙思邈扫落在地，幻象应声而碎。他剧烈喘息着，左手不自觉地摸向腕间的铜镯——那镯子内壁刻着的根本不是花纹，而是密密麻麻的封印咒文！
月光下，老道手中的金线螺正在流血！暗金色的液体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青砖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晨光透过窗棂，在忘忧居的后厨洒下斑驳的光影。
苏晚蹲在地上，手指拨弄着竹篓里的金线螺。"不对......"**她眉头紧锁，"昨晚明明是三枚。"
崔衍正擦拭横刀，闻言抬头："你确定没掉在路上？"
"不可能！"苏晚抓起竹篓抖了抖，"我亲手数的，三枚！一枚不少！"
竹篓底部，仅剩的两枚金线螺静静躺着，壳上的金丝纹路比昨夜黯淡许多，像是被抽走了某种生机。更奇怪的是，螺壳表面竟渗出细密的水珠——不是露水，而是某种黏稠的、带着淡淡腥气的液体。
苏晚的指尖刚触到那液体，突然"嘶"地缩回手——"烫！"
崔衍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只见她食指指腹已经泛红，像是被火燎过。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还有那条蟒蛇......"苏晚压低声音，"你看见它的眼睛了吗？"
崔衍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金色的竖瞳，纹路和这些螺壳上一模一样。"
他忽然起身，从墙角取来昨夜用的竹网兜。网绳上沾着几片黑鳞，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崔衍用刀尖挑起一片，鳞片竟"嗤"地冒起青烟，转眼腐蚀出一个小洞。
"这不是蛇。"崔衍的声音发紧，"至少不是寻常的蛇。"
苏晚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抓住崔衍的手臂："孙老呢？他昨晚还说要去研究这些螺......"
两人同时转身，冲向药庐。
药庐的门虚掩着，里面静得出奇。
崔衍横刀在前，轻轻推开门——
屋内空无一人。
孙思邈常穿的灰布道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榻上，药碾里还留着未研磨完的草药。案几上的油灯早已熄灭，灯盏边缘凝着几滴蜡泪，像是被人匆忙打翻又扶正。
"他走得急。"苏晚捡起地上的一张字条，"你看这个。"
泛黄的宣纸上潦草地写着：「老朽往终南山采药，三日即归。勿寻。」
字迹歪斜，最后一笔甚至划破了纸张，完全不像孙思邈平日工整的笔迹。更奇怪的是，纸角沾着一点暗金色的污渍，和苏晚在螺壳上看到的液体一模一样。
阿沅抱着一摞药典从后院进来，小脸煞白："我、我找到这个......"
她抖着手递过一本发黄的册子。《南诏蛊录》的封皮已经残破，内页却保存完好。苏晚翻到中间时，一张画像飘落在地——
画中是个俊秀的年轻道士，眉眼与孙思邈有七分相似，只是眼角多颗泪痣，袖口绣着火焰纹。画像背面题着：「师弟清玄，天宝元年绘于终南」。
"这是......孙道长的师弟？"崔衍捡起画像，指尖突然一颤——画中人的眼睛，竟是用金粉点绘的！那纹路，分明和金线螺、黑蟒竖瞳如出一辙！
阿沅已经翻到册子最后，带着哭腔念出那段被反复涂改的文字：
"天宝元年，与师弟共探终南寒潭。金线螺现，师弟执意取之。当夜，其瞳现金纹......"
后面的字迹被水渍晕染，唯有最后一句清晰可辨：
"吾亲手葬之于潭。"
阿沅突然抓住苏晚的手："孙爷爷的铜镯......他从不离身的那个......"
三人同时想起，孙思邈左腕常年戴着一只古旧铜镯，连沐浴都不曾取下。镯子内侧似乎刻着花纹，但老道从不让人细看。
"你们看这个。"崔衍从案几下摸出个小木盒。
盒中静静躺着一把钥匙，钥匙柄上赫然是火焰纹！
苏晚的呼吸急促起来："所以那条'黑蟒'......"
"不是蟒。"崔衍的声音冷得像冰，"是他师弟。"
窗外，一只金翅雀突然坠落在院中，眼珠里爬满了金色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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