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松那只捏着铅笔、如同法官般正要落下最终“数据审判”的冰冷签字的瞬间!
“嘭——!”
一声沉闷的、仿佛带着多年尘封沉重感的推门声响!
粗暴地!毫无预兆地!如同撕裂阴霾的一道无声雷霆!
骤然轰碎了审讯室凝滞的死亡气息!
光线如同决堤的浑浊洪水,瞬间从那被推开的门缝里猛灌而入!
刺得陈青禾下意识地眯起了刺痛的双眼!
一股混合着霉味、雨腥、还有祠堂那边飘来的牲畜沤烂尸臭的空气激流,也同时涌了进来!
门框边缘。
一道穿着洗得发白旧褂子、如同用一块饱经风霜的青石刻成的身影。
李卫国!
他没说话。
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如同一道陡然压下的山脉阴影!将他那份无言的威严,厚重地填满了整个被韩松的数据审讯所冰封的空间!
他浑浊的、仿佛早已洞穿一切尘埃的目光,越过了韩松那张陡然凝滞错愕、仿佛精密仪器突遭暴力破坏的刻板脸孔。
也掠过了如同被抽掉最后一丝脊梁骨、几乎瘫在凳子上、泥尘垢面狼狈不堪的陈青禾。
那视线!
极其短暂地在陈青禾垂死挣扎般的惨淡神情上停留了一瞬!
便如同沉石入水!
带着一种无声却足以冻结灵魂的洞察力!
缓缓地。
沉沉地。
落向了——
审讯桌前!
那张堆满了冰冷数据和层层“罪证”的破桌——
桌角!
那里!
在一堆被韩松翻得凌乱的、沾满油渍和灰尘的账册文件旁边!
极其醒目地!
搁着一小团!
沾满了已经干涸成灰黑色泥土的!
揉皱破烂的——
粗!布!
正是昨天那个泥水花坛边!
老吴头像个进行某种古老仪式般!
硬塞进陈青禾臂弯里!
那块写着“送陈干部 大救星”、“中上洼七户”!
带着泥腥、墨痕、乃至……血迹凝固象征的——
锦旗?!残布?!
李卫国那只如同古松般粗粝、布满厚茧裂口和老硬死皮的大手!
无声地!
缓慢地!
向前伸出!
没有拿起!
而是——手指微屈!
指背那嶙峋突兀的骨节!
就在韩松捏着铅笔、几乎要点在那张最终定性证据表格签名栏的手指下方!
极其精准!也极其强硬地!
在桌角那个放着锦旗残布的灰泥点上!
非常用力地!
敲!!!
了!!!
两!!!
下!!!
!
咚!咚!
两声!
不大!
在粘滞的空气中却如同金石相击!
带着一种无可辩驳的、凝固时间般的力量!
仿佛那不是桌面!
不是泥点!
不是残布!
而是一张需要加盖正式印信的文书!
紧接着!
李卫国抬起眼。
那双浑浊却如同蕴藏着千年冰河水流沉浮的眼睛,缓缓地移向僵在椅子上的陈青禾。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像山风刮过空旷的谷地,带着一种斩断乱麻的清晰:
“你陈青禾同志,记住一点。”
他没有提粮仓!没有提钥匙!没有提棉袄!更没有提数据逻辑!目光却仿佛穿透了他所有的狼狈和惊惶,钉在了他摇摇欲坠的灵魂深处!
“在石壁乡的地界上,做事,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他的语调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条延续千年的村规,“只要心思正,脚底板踩得稳泥地,该看到的东西,”他的视线极其短暂地扫过桌上那点灰泥锦布,又沉入陈青禾的眼底,“就躲不了!”
那眼神!
没有审视!没有怀疑!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赞许!
有的只是——
一种淬炼了无数风霜雨雪、洞察了太多世事诡谲后!
沉淀下来的!
近乎冷酷的清晰与认同!
像一把剔骨尖刀!
精准无比地剔除了所有围绕在陈青禾身上、由韩松那张数据大网编织的、名为“阴谋”和“污点”的粘稠淤泥!
将他那唯一闪光、也被这残破锦布所代表的本质!
清晰地!
不加掩饰地!
展现了出来!
“不媚上!”
那三个字,如同三枚沉重的铅砣,被李卫国那双眼睛无声地、狠狠地摁在了陈青禾的胸膛之上!
不是夸奖!更像是一种客观陈述事实后的……
最终鉴定?!
嗡——!
陈青禾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炸开了!又像是堵塞的冰层瞬间被无形的巨力轰碎!那股几乎将他吞噬的绝望冰河骤然分崩离析!
他猛地抬起头!
瞳孔因为巨大的冲击而骤然收缩!
脸上泥痂干裂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卫国那张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藏着整个石壁群山般沉重力量的脸!
“至于粮仓的事情,”李卫国完全没有给陈青禾任何沉浸在震撼中的时间,更没有理会旁边韩松那几乎裂开的表情和无声张开想辩驳的嘴。他那如同刻在石头上的、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却第一次极其缓慢地、仿佛带着千斤之重,移向审讯桌对面那些堆叠如山的“罪证”纸页,最后定格在韩松那张铁青僵硬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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