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简薇走回桌边,拿起一份薄薄的补充说明材料,递给陈青禾。“这家‘昌茂商行’,注册地在省城,法人代表是一个与吴金富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但实际控制人就是吴金富。它像一个中转站,将石壁乡流出的资金,与其他几个来源不明的资金混合,然后以‘投资款’、‘贸易往来款’等名义,汇入县里一家名为‘金盛实业’的公司账户。”
金盛实业!陈青禾脑中灵光一闪!林小雅塞进门缝的那张纸条上,除了指向“杨”字,旁边似乎就潦草地画着类似“金盛”的缩写!他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简薇没有注意到陈青禾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用她那精准到冷酷的语调分析:“‘金盛实业’表面上是县里一家经营建材、农副产品的普通企业,但它的股东结构非常耐人寻味。除了明面上的几个自然人股东,其背后还嵌套着一层投资公司,而这家投资公司的大股东之一,指向了县里某位领导的亲属。” 她没有直接说出那个名字,但眼神里的含义不言而喻——杨德海!
“石壁乡账目上的这些猫腻,不过是冰山浮出水面的一个小角。”简薇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凿进陈青禾的心里,“资金最终流向,清晰指向吴金富的核心产业网络,以及…庇护这张网的,更高层的力量。‘金盛实业’,就是连接石壁乡这个末端与县里那个庞然大物的关键枢纽。吴金富,就是那只盘踞在枢纽上,只进不出的‘貔貅’!”
陈青禾捏着那份补充材料,指尖冰凉。简薇的结论,冰冷而确凿地印证了林小雅的警告!吴胖子不仅仅是石壁乡的地头蛇,他背后真的盘踞着一条延伸到县里的巨鳄!而这条巨鳄,赫然就是名单上那个被标注为“清流砥柱”的杨德海副县长!那份该死的名单,前半段几乎全错,后半段的“清官”才是真正的伪君子!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感交织在一起,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老吴头探进半个脑袋,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紧张和看热闹的神情,压低了声音:“简组长,小陈…那个,吴老板来了!就在楼下院子里!”
“吴金富?”简薇眉头微蹙。
“对!就是他!带了好几个人,搬着东西,说是…说是听说咱乡里遭了灾,审计组的同志也辛苦了,特意来送点‘慰问品’!”老吴头的语气里充满了不以为然。
陈青禾和简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刚把张爱国送进去,审计报告墨迹未干,吴胖子就亲自上门“慰问”?这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两人快步走到窗边,向下望去。只见乡政府那泥泞的小院里,果然停着吴胖子那辆在石壁乡显得格外扎眼的黑色桑塔纳。车旁,吴胖子腆着标志性的大肚子,穿着一件崭新的花衬衫,脖子上那条小指粗的金链子在阴沉的天色下依然晃眼。他手里盘着那串油光水滑的金貔貅手串,脸上堆着夸张的笑容,正指挥着两个手下从后备箱里搬东西。
搬下来的东西很“接地气”:几袋印着“精制大米”但包装粗糙的米袋子,几箱贴着“压榨纯香”标签的塑料桶装油,还有几条用红绳捆着的、品相普通的香烟。典型的乡镇“人情往来”规格,不高不低,让人挑不出大毛病,却又透着一股子刻意的“亲民”和试探。
“哎哟!李书记!赵镇长!都在呢?辛苦辛苦!”吴胖子的大嗓门带着刻意营造的热情,穿透了稀薄的空气传上楼来。只见李卫国和赵前进正从办公楼里走出来,似乎是刚开完会。
李卫国依旧是那副深不可测的样子,旧褂子洗得发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吴胖子和他带来的“慰问品”。赵前进则毫不掩饰他的厌恶,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抱着他那标志性的绿搪瓷缸子,冷哼了一声,没搭理吴胖子,目光扫过那些米油,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
吴胖子毫不在意赵前进的态度,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盛了几分,他搓着手,几步迎上去,声音洪亮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哎呀,天灾无情人有情嘛!我们‘德丰商贸’扎根石壁,就是石壁的一份子!看到乡亲们受灾,看到各位领导、还有市里来的审计组同志这么辛苦,我老吴心里着急啊!一点小小的心意,给同志们改善改善伙食,补充补充体力!不值钱,就是份心意!务必收下!务必收下!”
他一边说,一边眼神状似无意地向上瞟,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二楼窗边的简薇和陈青禾。四目相对的瞬间,吴胖子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还热情地朝他们挥了挥手,仿佛多年老友。但陈青禾却清晰地看到,在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缝的小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是冰冷刺骨的怨毒和一丝…居高临下的警告。
“简组长!陈干事!辛苦啦!”吴胖子的声音热情洋溢地飘上来,“一点心意,别嫌弃啊!改天有空,我老吴做东,请各位领导务必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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