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渊望着小二跑向后巷的背影,指节在书案上轻叩两下。
炭盆里的火星噼啪炸开,映得他眼底一片冷光——方才黑衣女子弯腰捡锦盒碎片时,他瞥见她腕间红绳,那是上官海棠前日亲手编的。
护龙山庄密探向来以云纹为记,可这红绳,分明是她昨夜替他系在腕上时说的“避寒”。
“陆先生?”小二抱着炭块从后巷回来,冻得鼻尖通红,“您屋里炭盆该换了,我这就去添。”
陆九渊伸手拦住,从怀里摸出枚铜钱塞过去:“你且去前堂帮我要壶热酒,就说我昨夜咳得厉害,需得温着姜。”他顿了顿,又笑,“再替我跟掌柜说,今日书场提前散了,改明儿讲小李探花斗金钱帮的故事。”
小二应着跑远,脚步声渐消在廊角。
陆九渊转身推开后窗,风雪卷着枯枝扑进来,他却站得稳如松——方才说书时,上官海棠袖中滑落的半枚瓷瓶,与前日曹正淳差人送来的“西域情毒”瓷瓶纹路分毫不差。
神侯与东厂素来不对付,曹正淳怎会平白送他解药?
他摸了摸腰间短刃,指腹擦过刀柄上的刻痕——这是昨日在城南铁匠铺新磨的,专破机关锁。
窗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迅速退到门后,透过门缝看见上官海棠的月白裙角扫过青石板。
“陆郎?”她叩了叩门,声音里带着惯常的清润,“我替你送了姜茶来。”
陆九渊压下喉间翻涌的情绪,故意放轻脚步去开门。
上官海棠捧着青瓷壶站在檐下,睫毛上沾着细雪,见他开门便笑:“我在厨房守了半刻,怕凉了。”
他侧身让她进来,目光扫过她袖中鼓起的形状——正是方才那半枚瓷瓶。
炭盆的热气裹着姜茶的甜香漫开,上官海棠将茶盏搁在书案上,指尖却悄悄碰了碰他昨夜喝空的酒坛。
陆九渊垂眼盯着她泛红的耳尖,想起三日前她窝在他怀里听《牡丹亭》,说“情之一字最是难测”时的眼波。
“你今日说书,倒把王仙之的剑疤说得真切。”上官海棠转身替他拨了拨炭盆,火星溅在她袖口,“神侯说,江湖舆论该有个定数。”
陆九渊解下外袍搭在椅上,露出腰间短刃的刀柄:“定数?当年他要排武评,杀了青城派两位长老。如今又要借我这张嘴……”他突然顿住,弯腰去拿酒坛,“倒不如先喝两盅,再听姑娘说定数。”
酒坛刚举到唇边,上官海棠突然扑过来撞他手腕。
瓷坛摔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液漫过青砖,混着细细的白色粉末。
陆九渊望着她发抖的手,那半枚瓷瓶正躺在她脚边,瓶身刻着“三日断肠”四个小字——正是曹正淳送来的“解药”里,他偷偷留下的样本。
“你……”上官海棠后退两步撞在书案上,茶盏叮当乱响,“你早知道?”
“昨夜替你挑灯补衣时,摸见你袖中瓷瓶。”陆九渊弯腰捡起碎瓷,指腹碾过粉末,“曹正淳说这是西域情毒的解药,可神侯府的人,怎会让东厂的药进我房?”他抬眼时目光如刀,“你今日来,是要我喝了这掺毒的酒,再对外说我因情毒攻心而亡,对吧?”
上官海棠的眼泪砸在月白裙上,晕开深色的斑:“神侯说你动摇江湖人心,若不……若不……”她攥住他的手腕,红绳勒得腕骨生疼,“我把毒换成了巴豆粉,你喝了只会泻两日,不会……”
“巴豆粉?”陆九渊突然笑了,笑得眼角发红,“前日你替我系红绳时,说要陪我走南闯北听尽江湖事。今日就拿巴豆粉骗我?”他甩开她的手,“你可知神侯给你的‘解药’是假的?真正的情毒,早在三日前你喂我喝的那碗参汤里下了。”
上官海棠如遭雷击,后退半步撞翻炭盆。
火星溅在她裙角,她却浑然不觉:“不可能……神侯说那是补药……”
“补药?”陆九渊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抖开是半片枯叶,“这是你熬汤时掉的,西域曼陀罗的叶子。情毒需得用曼陀罗引,他早算准你会心软,所以让你亲手喂药,再让我死在你递的毒酒里——这样江湖人只会说我被红颜所害,谁会查护龙山庄?”
上官海棠捂住嘴,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她望着地上的酒液,突然跪下去用帕子擦,雪缎帕子浸了酒,很快透出黑褐色——那是巴豆粉遇热才会显的毒斑。
“我本想……本想等你喝了,就带你去神侯府求解药……”她抬头时眼尾通红,“我骗自己说,只要你活着,哪怕被关在府里,我也能护着你……”
陆九渊蹲下来,替她擦掉脸上的泪。
他的手很稳,稳得像说书时敲醒木的模样:“海棠,护龙山庄的天,从来容不下局外人。你跟了神侯十年,可他连你的心软都算在局里。”他指腹擦过她腕间红绳,“你当这红绳是情分,他只当是你弱点。”
上官海棠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可我这里,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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