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府的跨院被四月的阳光泡得发亮，青石板缝里钻出的草芽沾着露水，像撒了把碎钻。四少爷傅明修穿着笔挺的藏青西装，皮鞋擦得能映出人影，正站在岁岁闺房门口指挥佣人搬留声机。那留声机镀着鎏金花纹，喇叭口雕成玫瑰形状，是他从巴黎的古董店淘来的，据说曾属于某位伯爵夫人。
“轻点儿！”他扶了扶金丝眼镜，用白手套擦了擦留声机顶盖，“这可是十八世纪的老物件，碰坏了你们赔得起吗？”话音未落，五少爷傅明远举着个雕花鸟笼撞开月洞门，辫子上还沾着半片紫藤花瓣：“阿姐！快看我给你捉的鹦鹉！”
岁岁正趴在窗台上看蝴蝶，听见动静立刻转身，小皮鞋在木地板上敲出欢快的节奏：“五五哥哥！”她穿着淡粉旗袍，领口绣着三少爷新画的锦鲤纹样，发间别着四少爷送的珍珠发卡，整个人像团软乎乎的。
五少爷献宝似的举起鸟笼，里头的鹦鹉扑棱着翠绿的翅膀，突然尖声喊：“少帅偏心！少帅偏心！”岁岁愣了愣，随即咯咯笑起来，小梨涡里盛着蜜糖般的笑意。四少爷挑眉，用英文调侃：“Oh, Johnny，你从哪儿学的这句？”鹦鹉歪着头看他，突然用天津话喊：“四少爷臭美！”
跨院里爆发出一阵哄笑。搬留声机的佣人没忍住，差点把机器摔在地上；廊下的丫鬟们交头接耳，帕子掩着嘴直笑。五少爷得意地晃了晃鸟笼：“这可是我在城隍庙学了三天才教会的！”四少爷却从西装内袋摸出个丝绒盒，里头躺着枚水晶发卡，蝴蝶形状的水晶翅膀上嵌着碎钻：“Sister，这才配你新做的月白旗袍。”
岁岁看看发卡，又看看鹦鹉，眼睛亮得像缀了星星：“都喜欢！”她张开 arms 要抱鸟笼，却被四少爷轻轻拦住：“先戴发卡，鹦鹉让刘妈帮你养着，好不好？”五少爷立刻抗议：“为什么要刘妈养？我能照顾好它！”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起来，倒把岁岁晾在中间，像两只斗架的公鸡。
老夫人坐在花厅的藤椅上，看着这闹剧笑得直抹泪。她戴着珍珠耳坠，手里握着岁岁绣的锦鲤香囊，布料上的针脚歪歪扭扭，却偏偏透着股灵气。“你们呀，”她用拐杖点了点地板，“跟三岁孩子争什么宠？”
四少爷立刻赔笑：“母亲，我们这不都是哄阿岁开心么？”五少爷却趁机把鸟笼塞给岁岁，鹦鹉扑棱着飞到她肩头，用喙轻啄她的耳垂。岁岁痒得缩脖子，不小心撞翻了四少爷手里的丝绒盒，水晶发卡掉在地上，碎钻滚得满地都是。
“哎呀！”岁岁慌忙去捡，却见碎钻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竟像撒了把彩虹糖。更神奇的是，那些碎钻滚到鹦鹉脚边时，竟自动拼成了小锦鲤的形状——这场景让花厅里的佣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老夫人却只是笑着摇头：“咱们阿岁啊，真是天生的小福星。”
她招手叫岁岁过来，拉着她的小手轻轻摩挲。岁岁腕间的香囊晃了晃，露出里头的锦鲤绣样，那是去年冬至她跟着老夫人学的，第一针就扎到了手指头，却硬是忍着没哭，绣出了只歪歪扭扭的小锦鲤。“自打她进府，”老夫人望向窗外的白玉兰树，“你父亲的旧疾都好了三成，府里的玉兰开得比往年都盛。”
花厅外，张妈端着 newly baked 的桂花糕路过，听见这话忍不住插嘴：“可不是嘛，自打小小姐来了，厨房里的蒸笼就没出过差池，连最费事儿的枣泥馅儿都格外香甜。”李叔正在修剪紫藤，也跟着点头：“花园里的蝴蝶兰今年开了三茬，您说怪不怪？”
五少爷趁机凑过来：“祖母，我昨天看见阿姐在喂流浪猫，那猫瘸了三条腿，吃了阿姐喂的鱼干，今早竟能跑了！”四少爷推了推眼镜：“我在商会听说，城西的纺织厂闹虫灾，偏岁岁绣的香囊往那儿一放，虫子全跑了。”
老夫人听得直点头，指尖抚过岁岁的发顶：“这孩子啊，连绣活都带着福气。”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红绸包，里头是串用小金铃穿成的手链，“这是你父亲让人从京城打的，说给阿岁压惊。”岁岁眼睛一亮，任由老夫人将手链戴在腕上，金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惊飞了停在窗台上的麻雀。
鹦鹉突然又喊：“少帅偏心！”惹得众人再度笑起来。岁岁摸着腕上的金铃，忽然指着窗外：“昭哥哥！”傅卿昭穿着军装站在垂花门前，阳光穿过他肩章上的金星，在岁岁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望着跨院里闹成一团的兄妹，唇角微微上扬，却在看见岁岁腕间的金铃时，眼神突然柔和下来。
四少爷和五少爷还在争论鹦鹉该住哪个院子，岁岁却已经挣脱老夫人的手，跌跌撞撞地朝傅卿昭跑过去。她发间的水晶发卡闪着光，腕上的金铃和香囊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像串流动的小太阳。傅卿昭弯腰接住她，阳光下的影子将她整个人裹住，像捧住了一团毛茸茸的光。
花厅里，老夫人望着这一幕，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她轻轻嗅了嗅手中的锦鲤香囊，里头的玫瑰干花混着阳光的味道，竟比去年更香了些。远处传来留声机的音乐声，是四少爷在放新买的爵士乐唱片，鹦鹉跟着节奏歪头晃脑，五少爷在旁边手舞足蹈，岁岁趴在傅卿昭肩头，正用小手指着天上的风筝笑。
督军府的春天，就这样在奶团的争宠声、鹦鹉的学舌声、老夫人的笑声里，酿成了一坛甜津津的蜜。而岁岁腕间的香囊，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起伏，绣着的金鲤鱼仿佛活了过来，在四月的阳光里，游向一片波光粼粼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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