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
周子渊心头一紧,连忙应道:“正是晚生。”
那声音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咀嚼这三个字,然后缓缓问道:“所读何书?”
“圣贤之书,科举之业。”周子渊恭敬回答。
“哦……科举……”那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似是嘲弄,又似是感慨,“为何而读?”
周子渊一怔,随即挺直腰板,朗声道:“自然是为求取功名,光宗耀祖,上报君恩,下安黎民!”
这是他自幼被灌输,也深信不疑的道理。
楼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若有若无。
“功名……光耀……黎民……”那声音重复着,语调平板,听不出喜怒,“你且……上来一叙。”
周子渊为难道:“前辈见谅,这楼梯已毁,晚生……上不去。”
“无妨……”那声音道,“你且闭眼,心念‘登楼’即可。”
周子渊心中惊疑不定,这莫非是遇到了神仙?还是……妖魔?但事已至此,退缩反而显得怯懦。他依言闭上双眼,心中默念“登楼”。
只觉得周身一阵轻风拂过,脚下微微一晃,再睁眼时,他竟已身处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二)
这里不再是底层那破败荒凉的模样,而是一间雅致的书斋。
四壁皆是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线装书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檀香。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摆在窗前,案上笔墨纸砚俱全,一盏青瓷油灯燃着豆大的灯火,将室内照得一片温润。窗外,竟不再是漆黑的夜和荒草坡,而是……一片朦胧的、泛着微光的云海?一轮清冷的明月悬在云海之上,洒下皎洁的光芒。
书案后,坐着一位老者。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头戴方巾,面容清癯,皱纹深刻,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在灯下闪烁着幽光。他手中并无木鱼,但刚才那“咚咚”声,似乎还残留在空气里。
老者打量着周子渊,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他的肺腑。
“坐。”老者指了指书案前的一个蒲团。
周子渊心中震撼,依言坐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老丈……此处是?”
“魁星楼,第二层。”老者淡淡道,“老夫姓颜,你可以叫我颜老先生。”
“颜老先生?”周子渊在脑中搜索,不记得本地有这样一位姓颜的名士宿儒。
“不必猜了。”颜老先生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老夫在此,已近甲子。”
六十年?周子渊暗暗咋舌,看这老者的精神气度,倒真有些仙风道骨。他连忙恭敬行礼:“晚生周子渊,见过颜老先生。不知老先生召晚生上来,有何指教?”
颜老先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书案上的一卷书,随意翻动着,问道:“你方才说,读书为求功名。那我问你,若给你功名,但你需付出极大代价,你可愿意?”
周子渊一愣,随即道:“若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晚生寒窗十载,什么苦楚都能承受。”
“苦楚?”颜老先生嘴角牵起一丝微妙的笑意,那笑意在他深刻的皱纹里显得有些诡异,“非是寒窗之苦。或许是……别的,比如,你的良知,你的至亲,亦或是……你的魂魄?”
周子渊心头一跳,只觉得这老者的言语透着邪气,他正色道:“老先生何出此言?功名虽重,岂能与人伦天道相悖?若要以良知魂魄换取,那与邪魔外道何异?晚生虽渴求功名,却不敢失却读书人的根本!”
他说得义正辞严,自觉维护了圣贤教诲。
颜老先生听了,既不赞许,也不反驳,只是那双幽深的眼睛,似乎更亮了些。他放下书卷,轻轻敲了敲桌面。
“好一个‘不敢失却根本’。”他语气平淡,“但世间之事,往往身不由己。你且看看这个。”
说着,他朝空中轻轻一拂袖。
周子渊只觉得眼前景象一阵模糊晃动,如同水面被投入石子,荡开涟漪。待景象重新清晰,他发现自己仍坐在蒲团上,但书斋的墙壁仿佛变得透明了一般,显现出另一番场景——
那似乎是一间灯火通明的书房,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书生,正伏案苦读。那书生面容憔悴,眼布血丝,口中念念有词,仔细听去,都是些经义文章。书案旁,堆着高高的书籍,还有一碗早已冰凉的饭菜。
“这是……”周子渊疑惑。
“他叫赵生,”颜老先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三年前,如你一般,在此避雨,心怀抱负,却屡试不第。”
周子渊凝神看去,只见那赵生读着读着,忽然烦躁地将书卷一推,抱头低泣:“为何……为何总是考不中!父母期望,乡里嘲笑……我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就在这时,赵生书案的油灯灯焰,诡异地跳动了一下,颜色似乎微微发青。一个模糊的、带着诱惑的声音,仿佛直接响在赵生心底:“欲得功名否?……付出代价,可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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