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烛火在御书房的案牍上跳跃,将慕容玦翻看医书的影子拉得老长。
泛黄的《千金要方》摊开在朱砂批注的《河工图》上,他指尖划过"忧思伤脾"的医理,墨渍在指腹晕开灰黑的痕——这已是他今夜翻烂的第三本医书,书页间散落着太医们开的安神方子,像一地无法拼凑的碎玉。
"陛下,明慧公主求见。"魏忠贤的通报声带着小心翼翼的迟疑,自黄昏起,帝王便拒了所有觐见,连晚膳都只动了两口。
慕容玦头也未抬,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让她回府。"
"皇兄!"公主却已掀帘而入,鬓边的累丝嵌宝簪在烛火下晃出急切的光,"还在看这些没用的医书?我想起一个人!"
医书"啪"地合上,惊飞了砚台边的飞蛾。慕容玦抬眼时,眼底布满血丝:"谁?"
"药王谷的那位神医啊!"公主快步走到案前,指尖点在《千金要方》的扉页,"当年你......你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坠马濒死,是谁用三枚金针从鬼门关把你拽回来的?"
药王谷......神医?慕容玦的眉头拧成川字。
失忆后的岁月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前尘往事隔绝在外。
他只记得醒来时躺在边境破庙,身边是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却从未听过"药王谷"的名号。
"我不记得了。"他坦言,语气里带着困惑,"何时坠马?又是哪位神医?"
公主一怔,这才想起皇兄失忆后遗忘了太多事。
她放缓语气,斟酌着开口:"是很多年前了,在你还是个世子的时候。你在苍梧山打猎时坠马,心脉都断了,是药王谷的老者用秘药和金针续了你的命,还调养了半年才让你恢复过来。"
她指着慕容玦心口的位置:"你现在身体这么好,全靠他当年开的固本方子。你失忆后,他把你托付给我,只说'此子命数不凡,然情劫难逃',之后便回了药王谷,再没联系过。"
慕容玦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曾有握剑磨出的茧,却没有半分关于坠马和神医的记忆。
但妹妹眼中的急切不似作伪,而沈栖凰日渐衰败的身体也容不得他犹豫。
"他的医术......真的那么神?"
"比太医院那群庸医强百倍!"公主抓住他的衣袖,语气笃定,"当年连你的心脉断裂都能续上,还治不好栖蘅的心病?皇兄,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心脉断裂......慕容玦的指尖骤然收紧,书页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他想起沈栖凰晕厥时那苍白如纸的脸,想起她彻夜无眠时眼底的红血丝,想起她喝米汤时抑制不住的颤抖——比起身体的伤病,她心上的窟窿才是真正致命的伤。
"他人在何处?"他猛地起身,玄色龙袍扫落了案上的医书。
"药王谷在苍梧山深处,"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只是皇兄,栖蘅她肯出宫吗?"
凤仪宫的纱幔被夜风吹得轻扬,沈栖凰裹着狐裘坐在窗边,望着庭院里那株被月光镀银的海棠。
青棠刚喂她服下安神药,苦涩的药味还在舌尖萦绕,却压不住心口那阵熟悉的恐慌——萧承锐的影卫是否就藏在宫墙之外?那枚刻着玄鸟的令牌是否正在某个暗角闪烁?
"不去。"当慕容玦带着一身寒气闯入时,她只淡淡吐出两个字,目光并未从海棠上移开。
狐裘领口滑落,露出锁骨处未消的红痕,那是昨夜他失控的吻留下的印记,此刻却像烙铁般灼人。
慕容玦蹲在她面前,双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栖蘅,药王谷有位神医,能治好你的病,他是唯一的希望......"
"药王谷?神医?"沈栖凰终于转头,眼中是死寂的灰,"陛下从何处听来的江湖传说?太医们都治不好的病,一个山野郎中就能?"
"他不是山野郎中!"慕容玦急切地解释,却发现自己对那位神医的了解全来自妹妹的转述,"我妹妹说,他曾救过我的命,医术通神......"
"你的命?"沈栖凰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陛下何时有过濒死之事?我竟不知。"
慕容玦语塞。失忆的空白像一道鸿沟,让他无法解释那段缺失的过往。
他只能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能救你!栖蘅,跟我去一趟,就一趟......"
"我不能出宫。"沈栖凰抽回手,缩进狐裘里,声音冷硬。
"为什么?"慕容玦追问,抓住她话里的缝隙,"是怕路上不安全?还是嫌谷中简陋?我已安排三千禁军沿途护卫,马车里也备好了你所有用惯的东西......"
"没有为什么!"沈栖凰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泛起水光,"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陛下若再逼我,不如现在就赐我一杯毒酒!"
这句话像冰锥刺进慕容玦心脏。
他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突然意识到,她不肯出宫的背后,藏着比病痛更可怕的东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