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凰褪去了厚重的外袍,只着素白中衣,安静地看着萧执圭。
他紧抿着唇,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正用一柄薄如柳叶的匕首,小心翼翼地挑开她手臂上被划破的衣袖。
刀刃反射着烛光,跳跃的光芒映在他紧咬的牙关和紧绷的下颌线上,透出一种近乎狰狞的克制。
“不过是皮外伤,毒也验过了,只是寻常麻药。”她试图抽回手,缓解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皮外伤?”萧执圭猛地抬眼,眸中翻涌的戾气让她心头一凛。
他手中的匕首精准地剜向嵌入柱中的镖尾,手腕一抖,那枚淬毒的凶器“叮”一声被挑落在金砖地上。
动作间,几滴温热的血珠飞溅,落在他玄甲冰冷的护心镜上,洇开几朵刺目的暗红。
“若不是你自幼习武,反应快过常人……”他像是被自己想象出的画面狠狠刺中,话语戛然而止,猛地转身,将匕首狠狠掷向殿柱!
精钢打造的利刃带着他全部的怒火,“噗”一声深深没入坚硬的楠木之中,只余刀柄兀自嗡鸣。
殿内死寂,只有烛火不安地跳动。
“是那些青楼乐户的势力。”沈栖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上前一步,温热的手掌轻轻按在他因强抑怒火而微微颤抖的肩上。
她能感受到他玄甲下肌肉的紧绷。
“义务教育法案中,有‘严禁买卖良家女子入乐户,取缔暗娼,禁止未成年人入内’的条款。他们怕了。怕女子一旦识文断字,明理懂法,便不再甘心受他们奴役买卖,断了他们的财路根基。”
“财路?”萧执圭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案几上的烛台烛泪飞溅,“敢动你,便是自寻死路!我即刻调玄甲军,踏平京城所有青楼!有一个算一个,鸡犬不留!”
他眼中翻滚着血色,那是属于战场上修罗的杀伐之气。
话音未落,窗外骤然响起一片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刀剑碰撞的铿锵、短促的惨呼、重物倒地的闷响……
那是他早已布下的玄甲暗卫,如同蛰伏的猛兽,在刺客暴露的瞬间便已雷霆出击,正在肃清所有可能潜伏的余党。
夜色被这突如其来的杀伐撕碎,血腥气隐隐透窗而入。
四、权变暂缓
三更的更鼓声,沉闷地穿透重重宫墙,敲在寂静的栖凰宫内。
沈栖凰独自坐在妆台前,铜镜映出她略显苍白的容颜和包扎着素绢的手臂。
那点殷红的血迹,像一根刺,扎在心头。
一双坚实有力的臂膀从身后环抱上来,带着熟悉的龙涎香和玄甲冰冷的金属气息。
萧执圭的下巴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栖凰,看着我。”
他轻轻扳过她的脸,指腹带着无限的怜惜,摩挲着她眼下因连日操劳而浮现的淡淡乌青。
“改革可以缓,十年,二十年,我们等得起。但你的命,一丝一毫的风险都不能有。我承受不起。”
“可是那些女童……”
沈栖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目光投向窗外女学所在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那些在晨曦中捧着沙盘、眼神晶亮的小小身影。
“她们好不容易有了机会……”
“我明白。”萧执圭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我已密令风荷司,即刻在各州府重镇,以‘慈善义塾’或‘宗族学堂’之名,暗中设立教学点,专收贫寒女童。教材、师资,皆由内帑秘密拨付。明面上的大张旗鼓,暂停。待我彻底清剿完这些盘根错节的乐户势力,拔除毒瘤,再堂堂正正地推行新政!”
他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暖意,轻轻覆盖在她的小腹上,那里曾因她殚精竭虑、饮食不继而时常隐隐作痛。
“你忘了苍梧山那次?你倒下时,那些刚有起色的女学差点被守旧势力连根拔起!栖凰,没有你坐镇中枢,没有你活着,谁来护佑这天下千千万万想要读书明理的女子?谁又能守住我们好不容易点燃的这点星火?”
他最后的质问,沉重如锤,敲在她的心上。
沈栖凰沉默了。
铜镜清晰地映出两人紧紧依偎的身影。
她帝服上威严的金龙与他婚服上象征天地秩序的日月纹章,在摇曳的烛光下奇异地交融、缠绕,仿佛一幅气势恢宏、却不得不被暂时卷起珍藏的江山社稷图。
当萧执圭带着无尽疼惜与后怕的吻,轻柔地落在她光洁的额间时,她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激烈跳动的心,
渐渐与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重合在一起。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这合二为一的律动,仿佛成了改革洪流中一个沉重而无奈的休止符。
五、暗潮潜涌
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沉沉地压在栖凰宫的琉璃瓦上。
确认枕畔的呼吸已变得均匀绵长,沈栖凰悄然睁开了眼,眸中一片清明,毫无睡意。
她动作轻缓地起身,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无声地走到书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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