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蛇群还在乱。
有条花斑蛇撞在他脚边,他借力一踏,蛇身吃痛窜进潭里,搅起一片水花。
"还差..."他盯着水底雪藤,喉结动了动,"最后三步。"
蚀骨苔又缩了缩,在他脚边留出寸许空隙。
他踉跄着扑向潭边石台,指尖擦过水面。
幽蓝潭底,雪藤的白影晃得人眼花,像团要化的月光。
“抓住。”他喉咙里挤出半声低喘,左手撑住湿滑的石块,右手探进潭水。
寒得刺骨的水漫过手腕,冻得他指甲泛青,可那抹白影就在掌心下方三寸,“再...半寸。”
腰间医仙谷令牌光芒大盛。
潭水突然翻涌,雪藤竟自己往他手边游。
裴雪青瞳孔骤缩——是圣佩在引动雪藤!
雪藤的根须缠上他手腕,凉得像要把骨头冻碎,他却笑了:"乖,跟我走。"
特制玉铲从腰间摸出。
他屏着气,沿着雪藤根须往下探,铲刃贴着泥层慢慢切,每动一分都要停三秒——雪藤活了千年,根须稍有损伤便失了药性。
潭水漫到胸口时,他终于触到最粗的主根。
玉铲压进泥里的声响混着心跳,"咔"的轻响后,整株雪藤带着巴掌大的泥团被托出水面。
禁咒突然散了。
像有双无形的手从他体内抽走最后把火,裴雪青膝盖一软栽进潭边草窠,雪藤玉盒"咔嗒"合上的瞬间,他听见四周传来刺啦声响。
蚀骨苔活了。
原本缩成球的绿苔突然炸开,绒毛倒竖成尖刺,朝着他的脚踝缠过来。
残余的水蛇也从四面八方窜出,金纹蛇王的断尾拍在他手背,毒牙擦着雪藤玉盒划过。
他撑着石板想爬,右小腿被蚀骨苔尖刺扎中,疼得眼前发黑。
耳边突然响起破空声。
第一支箭扎进他脚边的花斑蛇七寸。
第二支箭穿透蚀骨苔主茎,绿汁溅了他一脸。
裴雪青抬头。
二十几个身着靛青粗布短打的人从庙后冲来,每人腰间都别着淬毒短箭。
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手里的弓还保持着拉满的姿势,箭尖上的蛇血正往下滴。
雪藤玉盒被他死死攥在胸口, 他喉咙挤出几个字:"你们怎么..."
"圣佩引的路。"老者没看他,目光扫过他颈间发亮的玉佩,弓弦再响,又一支箭钉穿扑来的金环蛇。
蚀骨苔突然退了。
绿苔尖刺簌簌掉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似的缩成小团。
水蛇群也开始往林子里窜,最后那条金纹蛇王撞在老者脚边,被他用箭尾一挑,甩进了深潭。
裴雪青撑着石板坐起来,额角的汗混着血滴在雪藤玉盒上,他看见老者腰间——那枚半旧的青铜令牌,和他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那枚,纹路一模一样。
老者转过头,目光扫过裴雪青染血的衣袍,扫过他掌心里还在渗毒的蛇咬伤口,最后落在那枚正渐渐暗下去的圣佩上。
"能引动圣佩共鸣..."老者喃喃一句,弯腰捡起裴雪青掉在地上的玉铲,"小友,该跟我们回谷了。先解毒,你体内的余毒,和这雪藤的寒气,得用谷里的药浴压一压。"
裴雪青抱着雪藤玉盒扑向临湘,血珠顺着下巴砸在她绣着金凤的鞋尖。
"临湘"他沾血的手去碰她的脸,“临湘,醒醒,我们得救了”
青骡车撞开村口的木栅栏时,裴雪青怀里的人已经烧得滚烫。
他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却顾不上疼,将临湘往村长怀里送:"救她!求你,先救她“!
村长的手刚接住人,裴雪青喉头一甜,血沫溅在临湘发间,他踉跄着扶住墙。
"小裴郎!"村民阿秀端着药碗冲过来,被他抬手拦住。
"先顾临湘。"他扯下腰间的雪藤玉盒塞进村长掌心,"蚀骨苔的毒攻心快,用雪藤嫩叶捣汁,混着谷里的冰魄散...。"
村长没接玉盒,反而把临湘往他怀里塞:"你抱着。"他转身从药柜里翻出个青瓷罐,"雪藤嫩叶我早备着,这是我压箱底的寒蟾膏,能逼毒。"
裴雪青咬着牙解开她的衣袖,腕间的伤口已经发黑,像条毒蛇正往手肘爬。
村长的寒蟾膏刚敷上,黑血就"滋啦"一声冒起白泡。
"去里屋。"村长拍他后背,"炕上烧了艾草,毒怕热。"
裴雪青抱着人往里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后腰的血浸透了里衣,他却觉得比不过心口的疼!
这一守就是三天。
第一天,他跪在炕边给她喂药。
药汁顺着她嘴角流下来,他用帕子擦,擦着擦着就哭了,药碗摔在地上,碎成八瓣。
第二天,他用银针给她疏毒。
手抖得扎不进穴位,最后把针含在嘴里焐热,才轻轻戳进她腕间"内关穴"。
第三天,他靠在炕沿打了个盹,梦见她坠进冰湖,他跳下去捞,结果自己先沉了底。
惊醒时额头全是汗,一摸她的手,终于不烫了。
"醒了?"他声音哑得像破风箱。
临湘眨了眨眼睛。
眼前的人眼眶青得像染了墨,发梢沾着药渣,下巴上冒出胡茬。
可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寒夜里的两盏灯。
"你醒了..."他重复,喉结动了动,眼泪砸在她手背上。
她想笑,却扯得伤口疼。
抬起手,指尖碰了碰他紧皱的眉头。"傻瓜..."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说过...不会丢下你。"
裴雪青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三天没洗的脸糙得硌人,可她觉得比任何时候都安心。
"醒了就好。"村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手里捧着个红布包,"雪藤母株...我让人连夜送回后山林子里了。"
裴雪青猛地抬头。
村长冲他挤了挤眼睛,又补了句:"根须都埋得深,虫蛀不着,雨淋不着。"
她捏了捏裴雪青的手。
他低头看她,眼里的雾气散了些,露出点劫后余生的笑。
窗外传来村民的吆喝声,是阿秀在喊:"小裴郎,您的药熬好了!"
慕容临湘拽了拽他衣角。"一起喝。"她指了指自己床头的药碗,"我喝苦的,你喝甜的。"
他弯腰替她掖了掖被角,眼睛弯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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