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转过身,宽大的灰色僧袍拂过冰冷的岩石,重新面向那尊散发着柔光的巨大石佛,佝偻的背影彻底融入那片亘古的慈悲与孤寂之中,仿佛林清羽从未出现过。
无形的托扶之力,如同最沉默的引路人,包裹着林清羽伤痕累累、身负枷锁的身躯,带着她一步一顿,踉跄地走向拱形石门,走向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甬道。每一步踏出,心脉处的沉重枷锁感便清晰一分,玄阴寒毒的冰冷蛰伏感便刺骨一分。她紧攥着左手的染血残页,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那团冰冷的纸,此刻成了她与这残酷世界唯一的、扭曲的连接。
黑暗甬道,漫长而压抑。柔和的力量在前方引路,如同黑暗中的微光。林清羽的感官被心脉的枷锁和身体的剧痛所占据,只能被动地被这股力量牵引着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极其微弱的光线,空气中那股浓重的土腥味也渐渐被一种带着腐朽气息的草木味道所取代。
毒龙窟入口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山坳,在晦暗的天光下显现出来。
那股托扶的力量在洞口悄然散去。
林清羽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连忙扶住旁边冰冷的岩壁才勉强站稳。刺骨的寒风猛地灌入,带着荒野的萧瑟与赤水河特有的湿冷腥气,激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内腑伤势,喉头又是一阵腥甜。
“哟?命还挺硬?真让那老秃驴给吊住了一口气?” 一个沙哑惫懒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戏谑,从旁边一块风化的巨石后响起。
老乞丐佝偻的身影慢悠悠地转了出来。他依旧穿着那件油光锃亮、打满补丁的破袄子,头发乱如蓬草,手里抓着那个不离身的黑乎乎酒葫芦。浑浊的眼睛在林清羽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上扫了扫,又落在她扶着岩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的手上,嘿嘿一笑,露出几颗焦黄的残牙。
“啧啧,这脸色,比死人好看不了多少。” 他晃了晃酒葫芦,“看来那老秃驴的‘菩提封脉’也不好受吧?心口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动一动就喘不上气?恨不能把仇人千刀万剐的念头一冒出来,心窝子里就跟针扎冰锥似的疼?”
他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在林清羽此刻最真切的感受上!仿佛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林清羽心中警铃大作!这老乞丐,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她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心头的惊疑,嘶哑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老乞丐嗤笑一声,灌了一口劣酒,辛辣的酒气弥漫开来。“一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糟老头子罢了。”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林清羽紧攥的左拳,意有所指,“不过嘛,看在你手里那玩意儿…还有那老秃驴的面子上,老头子今儿个心情不算太坏,可以捎你一段。”
他顿了顿,竹杖指向赤水河的方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赤焰山,西南三百里。靠你这副身子骨,爬不到山脚就得去见阎王。” 他晃了晃酒葫芦,“赤水下游五十里,有个‘黑石渡’。那里有船,走水路,能省你不少力气。不过…”
老乞丐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市井老油子特有的狡黠和警告。
“陆九渊那疯子,还有他背后的人,这会儿估计正撒开网满世界找你呢。水路…也不太平。是福是祸,看你小丫头的造化了。” 他浑浊的目光在林清羽脸上停留片刻,嘿嘿一笑,“当然,你要是怕了,现在就掉头回那佛窟里等死也行。那老秃驴的‘寂灭心印’,修到死,说不定真能把自己修成一块没知觉的石头。”
怕?林清羽沾满血污的唇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心脉的枷锁沉重,玄阴寒毒蛰伏,前路杀机四伏…但“等死”二字,从来不在她的选择之中!阿芷的仇,济安坊的冤魂,莫怀山隐藏的滔天罪孽…还有这残页中可能隐藏的、被黑暗觊觎的“钥匙”…她必须走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站直了身体。尽管摇摇欲坠,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铁,冰冷而坚定。
“带路。” 两个字,嘶哑却斩钉截铁。
“嘿嘿,这才对嘛!” 老乞丐似乎很满意,竹杖点地,笃笃作响,率先朝着赤水河下游的方向,沿着崎岖的河岸荒径走去。“跟上,丫头!别掉队喂了河里的王八!”
林清羽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挪地跟上。心脉处的沉重枷锁随着每一步落下而清晰地震颤,提醒着她生命的倒计时。左肩的暗器随着颠簸传来尖锐的刺痛。荒野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她单薄染血的衣衫。每一步,都踏在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极限之上。
老乞丐看似步履蹒跚,速度却丝毫不慢,专挑最隐蔽难行的兽径荒沟。林清羽跟得异常吃力,体力飞速流逝,眼前阵阵发黑。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身体的痛苦,不去想那沉重的枷锁,将全部残存的精神力,都用来强行压制心中那如同毒蛇般随时可能窜起的滔天恨意。每一次恨焰的苗头刚刚燃起,心脉深处那被囚禁的玄阴寒毒便如同感应到召唤,疯狂冲撞无形的堤坝,带来撕裂般的悸动和刺骨的冰寒,逼得她不得不立刻将其掐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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