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深山的密林,并非寻常山野的葱茏生机。林木生跋涉半日后踏入这片区域,只觉得光线陡然晦暗下来,空气黏腻潮湿得如同浸泡在冰冷的尸液中。一种压抑的、令人头皮发麻的低鸣嗡嗡作响,似风声,更似无数人伏在地上,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充满痛苦与绝望的低沉呜咽——鬼哭林,名不虚传。
林中的树木异常高大扭曲。它们枝干虬结弯折,仿佛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拧动过,呈现出一种集体朝拜的怪异姿态——树冠低伏,枝丫伸展,全都指向一个位于密林深处的特定方向。每一棵树的表皮都呈现出不自然的暗灰色,树皮粗糙皲裂,从深深的裂隙中,缓缓渗出一种粘稠如糖浆的暗红色胶状物质。这胶质散发出的气味极为诡异:像是寺庙里燃烧的陈年线香,浓厚庄严,却又顽固地糅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尸体在湿热环境下高度腐败所特有的浓烈尸臭。两种截然对立的气息混合、发酵,形成了一种足以让灵魂窒息的“香”。
林木生行走其间,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着腐败的油脂与香料混合物,恶心感不断上涌,尸蜡手臂上的裂纹也隐隐刺痛发痒,仿佛被这林中的气息吸引、撩拨。
烙印的指引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滚烫。拨开一丛叶片如同细小尖爪的灌木,林道戛然而止。
尽头,并非想象中巍峨的山门牌坊。
横亘在眼前的,是一株庞大到超出想象的千年枯榕!
树干怕有十丈粗细,树皮早已剥落殆尽,露出内部如历经万年风化的巨石般粗糙、死寂的木质纹理。最诡异的是,这巨榕树干中央,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后天掏空,竟开着一个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幽暗树洞!洞内深处漆黑如墨,隐隐传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像是钝器敲击硬物,又像是……剥皮!剔骨!一声声,如地狱深处传来的砧板之音,挑动着林木生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这便是入口?枯骨寺的“门”?
洞口并非敞开的豁口,而是被无数垂落下来的、粗如儿臂的灰白气根覆盖遮蔽。每一条气根的末端,都用一种惨白色的细绳系着一颗风干缩小到只有拳头大小的森白骷髅头骨!
成百上千的骷髅头骨悬垂而下,如同诡异的门帘。它们空洞的眼窝里塞满了墨绿的苔藓,腐烂的下颚无力地张着。每一颗骷髅口中,都被塞入一枚早已锈蚀斑驳、铭文模糊的铜钱。铜钱锈色暗红,如同凝固的污血。
这些骷髅头在幽暗的光线下,随着穿堂的阴风,轻轻摇摆、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仿佛在无声地窃窃私语。
——枯骨生门!
林木生攥紧了右手中的佛牌。那残破的木牌刚靠近这榕树洞口,所有悬挂的骷髅头骤然一颤!它们口中那些朽烂的风干韧带似乎牵动了一下,腐朽的下颚骨极其轻微地蠕动起来!
没有声音发出。
但他的耳边,却仿佛有无数重叠的、非老非少、非男非女的诡异声音响起,齐声念诵着模糊不清的经文。那声音冰冷刻板,毫无半点禅意慈悲,只有深入骨髓的麻木与森然。同时,那幽深树洞深处传来的剔骨剥皮之声,骤然清晰、急促!如同某种巨大的生物,在门后磨刀霍霍,预备着盛宴。
腥风吹过,带着浓郁尸香与树胶腐烂气息。林木生深吸一口气,将佛牌紧紧贴在掌心,冰凉的触感压不下心中的警兆。他踏前一步,拨开那些悬垂的、冰凉滑腻的骷髅门帘,身影彻底没入了巨榕那黑暗无光、如同直通黄泉的树洞之中。
洞窟内并非笔直向下,而是一条盘旋着向地心延伸的甬道。空气更加阴冷刺骨,浓郁的尸香胶质气味混杂着血腥气和一种骨髓特有的甜腥,越来越浓。脚下的石阶湿滑粘腻,踩上去发出“噗叽”之声,仿佛踏在厚厚的、尚未凝固的血痂之上。
甬道壁不再是岩石,而是逐渐变成了灰白色、坚硬冰冷的骨质结构!肋骨形状的隆起、腿骨状的支柱、骨盆形的穹拱……触手处滑腻冰寒。
不知盘旋向下走了多久,仿佛穿越了黄泉之路。前方豁然开朗!
林木生一步踏出甬道,眼前的景象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眼球和灵魂上,让他瞬间僵立当场,瞳孔骤缩成针尖!
光。
一种源自洞窟穹顶的、惨绿如磷火般的幽光弥漫开来,照亮了这庞大到令人灵魂失重的巨大地下溶洞空间。
一座寺庙!
一座极其宏大、却以颠覆常识方式建造的寺庙!
它并非矗立在地面,而是如同巨大的蜂巢,又或是倒吊的蝙蝠群,整个悬吊、依附在溶洞那无比高远的穹顶之上!支撑庞大殿宇基座的,绝非砖木石柱!
是骨!
是九具庞大到超出人类想象的巨型骸骨!
九具不知何种古老生物遗留的骸骨,每一具都大若山丘,呈现出深沉厚重的暗金色泽,仿佛被亿万年的时光和某种秘法反复淬炼、浸染,坚硬不朽。它们的头骨被巧妙地、或者说,亵渎地镶嵌在溶洞穹顶的凹陷处,充当着寺庙最基础的地基。原本空洞的眼窝与鼻腔孔洞内,此刻被塞入一颗颗散发着幽幽绿光、如同磷火凝聚成的巨大“佛灯”!绿光惨淡,将整座倒悬寺庙映照得鬼气森森,更显妖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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