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灯光在午夜变得格外冷冽,像是被冻住的月光。
我倚在操作台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支盛满暗红色液体的试管。
那是张鹭白半小时前抽的血,为了比对父亲笔记中的基因序列。
他的血在离心机里分离时,我几乎能听见每一粒血细胞的低语,它们像被囚禁的萤火,在玻璃壁上撞出细密的涟漪。
张鹭白垂眸凝视着莫里斯送来的芯片,指尖在键盘上敲击,投影屏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笔记。
那是他父亲张景明的字迹,工整如手术记录,却因年代久远而泛出电子档案特有的苍青色。
张鹭白的指尖停在一段记载上——
「月蚀蝶,先知豢养之使魔,翅如夜穹,瞳若星坠,食预言而存,栖血月而眠。」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笔迹凌厉,像是后来添上的注解——
「先知预言,必以等价物交换。」
——张景明的字迹。
梵诺拉那个疯子的使魔,居然被记载在人类的古籍里?
"所以,梵诺拉的出现不是偶然。"
张鹭白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她盯上你,是因为……"
"因为我是亲王。"
我轻笑,指尖划过屏幕,停在那行注解上,"而先知最爱的游戏,就是用'预言'和血族做交易。"
他忽然抬头看我,黑眸深得像夜:"代价是什么?"
我歪了歪头,故意逗他:"怎么?张医生想替我付?"
他的眼神骤然沉了下来,手指扣住我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裴傲青。"
连名带姓,嗓音微哑。
灯光下,他鼻梁的线条像是被刀削过,下颌绷紧,连那道疤痕都显得格外锋利。
可他的眼神却是软的,像是藏了一捧雪,化不开,也握不住。
我叹了口气:"先知想要的'等价物',无非是血族的秘密,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一段记忆。"我轻描淡写地带过,不想让他深究。
但,他的指尖悬在"等价交换"四个字上,久久不动,像是怕惊醒沉睡的诅咒。
抽出他口袋的钢笔在我指间转了一圈,突然指向他心口,"现在......你在想,如果用自己的记忆换一条'改写预言'的线索,值不值得?"
他的睫毛颤了颤,阴影投在颧骨那道疤上,像一道小小的悬崖。
实验室的恒温系统发出嗡鸣,将他的沉默拉长成一场无声的雪崩。
"张鹭白。"我俯身撑在他椅背上,长发垂落扫过他的肩颈,"你如果再敢瞒着我策划什么愚蠢的牺牲……"
"我没有。"
他终于抬头,瞳孔里映着离心机转动的蓝光,像两潭被搅碎的夜色。
"只是父亲的研究提到,月蚀蝶最后一次现身是在阿尔卑斯山的'冰泪湖'——"
"——而那里恰好是血族亲王的诞生地。"
我接过他的话,眯眼看向标本照片边缘模糊的地图,"真巧,梵诺拉也提到了这个地方。"
试管里的血突然沸腾了一瞬,我猛地转头看向走廊。
有什么东西在撞玻璃。
张鹭白比我更快地冲向声源处。
他白大褂的衣角掠过门框时,我嗅到一缕腐朽的甜香,像是被蜂蜜腌渍过的尸骸。
走廊尽头的观察窗外,一只蓝紫色的蝴蝶正用翅膀拍打玻璃,它的复眼里流转着和梵诺拉如出一辙的星河纹路。
"使魔来收定金了。"
我冷笑着一把拉开窗户,寒风裹着蝶翼刮过脸颊。
那只月蚀蝶竟不逃,反而停在我伸出的指尖上,口器突然刺入皮肤——
张鹭白的手术刀在下一秒将它钉死在墙上,蝶尸爆开的瞬间,有银色的粉尘簌簌落下,如同一场逆向的雪。
墙上赫然浮现一行荧光字迹:
「冰泪湖底藏着你要的答案,代价是他的左手无名指。」
"啪!"
张鹭白的手掌无意识砸在键盘上,声音惊醒了凝滞的空气。
离心机恰好在此刻停止运转,载着血样的托盘滑出,在灯光下折射出妖异的虹彩。
"亲爱的医生。"
我抽走他紧攥的钢笔,笔帽在他掌心留下半月形的掐痕,"你以为我会允许你用一根手指换情报?"
"梵诺拉要的从来不是肢体……"
他忽然将我拉进离心机闪烁的阴影里。
呼吸扫过我睫毛,带着了然:"她要的,是'带着血族亲王记忆的手指',这根手指,离你你在我心口种下的血蔷薇最近。"
我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瞳孔,那里面的执拗比任何一次手术都要锋利。
这个连缝合线都要打完美结的男人,此刻却想用最笨拙的方式解开死局。
"张医生,怕我被先知骗走灵魂?"
"怕你嫌代价太低,连灵魂都懒得收。"
"血族的灵魂早卖给永夜了,亲爱的……现在,专心解你的谜题。"
他忽然调出一幅手绘插图。
蝶翼舒展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被银链锁住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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