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上了发条,在德云社后台特有的喧嚣与忙碌中,飞快地向前滚动。宣传助理的工作逐渐上手,我把自己埋在各种策划案、通告单和社交媒体数据里,像个最勤恳的工匠,打磨着属于别人的光彩。秦霄贤那句“师娘特意交代的”和“你以前就喜欢”,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起初激起惊涛骇浪,但表面终究渐渐归于平静。
他依旧会在后台遇到我时,随意地点个头,或者懒洋洋地丢下一句“忙着呢?”便擦肩而过。那把伞,那个保温桶,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是偶尔,当我专注于电脑屏幕,眼角余光会捕捉到他在不远处投来的、短暂停留的目光。那目光不再带着初时的探究,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的审视,像在耐心地等待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用“林晚”这个新身份筑起一道墙,把“过去”牢牢锁在墙后。只是夜深人静时,保温桶里那份甜糯温热的味道,师娘模糊又清晰的影像,总会不期然撞进脑海,带来一阵猝不及防的酸涩。
转眼便是岁末。德云社的跨年专场,是一年中的重头戏,后台的气氛像一根绷紧的弦,比平时更添了几分燥热和凝重。空气里弥漫着定型发胶的浓烈气味、演员们身上蒸腾的汗气,还有各种外卖混杂的油腻味道。脚步声、催促声、道具搬动的碰撞声、对词儿时陡然拔高的念白声,交织成一片令人耳膜鼓胀的噪音背景。
我抱着厚厚一摞刚打印好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演出流程单,在狭窄拥挤的后台通道里艰难穿行。演员们穿着大褂或演出服,行色匆匆,浓重的油彩遮盖了本来的面容,只留下一双双或兴奋或疲惫的眼睛。灯光师在扯着嗓子喊人,服装师追着一个跑错方向的“小角儿”,一片兵荒马乱。
“让让!麻烦让让!道具车!”一声吆喝自身后响起。
我下意识地往墙边紧贴,后背几乎要嵌进冰冷的墙壁。沉重的道具推车擦着我的脚尖轰隆隆地过去,带起一阵风。
就在这时,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前方不远处一个略显偏僻的角落。
秦霄贤。
他靠在一堆码放整齐、蒙着防尘布的备用椅子上,低着头。没穿大褂,只套了件单薄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脸色异常苍白。额发被汗水浸湿,几缕狼狈地贴在光洁的额角。他一只手用力按着胃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撑着旁边的椅背,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微微佝偻着,肩膀控制不住地细微颤抖。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和晃动的人影,我也能清晰地看到他紧蹙的眉头,和抿得发白的嘴唇。他在忍耐着巨大的不适,那份痛苦几乎要冲破他惯常的懒散外壳,赤裸裸地显露出来。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
他身边围着几个人。烧饼焦躁地搓着手,像头原地打转的熊:“哎呦喂我的祖宗!这节骨眼上!药呢?刚不是吃了?” 周九良抱着胳膊站在稍远一点,镜片后的眼睛没什么情绪,但眉头也锁着,像在评估情况。孟鹤堂正蹲在他面前,低声说着什么,脸上是少见的凝重。
“不行……不能歇……”秦霄贤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虚弱和喘息,沙哑得厉害,却异常固执,“开场……马上开场了……”
“开场个屁!”烧饼嗓门大,急得直跺脚,“你站都站不直了!脸白得跟纸似的!老秦,听句劝!”
“没事……缓缓……就好……”他试图直起身,刚一动,身体猛地一晃,要不是孟鹤堂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胳膊,差点栽倒。他闭了闭眼,额头瞬间又沁出一层冷汗,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旋儿!”孟鹤堂的声音也带了火气,“别逞能!”
“秦老师!”一声清亮的女声插了进来,带着焦急。是他的助理小杨,手里攥着药瓶和水杯,“体温计!量了!39度2!高烧啊!”
39度2!
这个数字像一根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之前胃痛和苍白的脸色瞬间有了更可怕的解释。他还在硬撑?为了这场跨年演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越收越紧,几乎无法呼吸。看着他强忍痛苦、摇摇欲坠的样子,看着他身边师兄弟们焦急又无奈的神情,看着他助理手中那支昭示着高烧的体温计……理智的堤坝在某种汹涌的情绪冲击下,开始寸寸崩裂。
一股强烈的冲动,混合着担忧、焦急,还有一种被长久压抑、此刻却再也无法按捺的熟悉感,猛地冲上喉咙,冲垮了所有精心构筑的伪装和防备。
“秦凯旋!” 三个字,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陌生的、近乎命令的急切和心疼,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你躺下!立刻!”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后台的喧嚣像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我那句喊声在狭窄的空间里突兀地回荡,带着清晰的、不容置疑的尾音。空气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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