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洛阳,滴水成冰。观星台顶层,巨大的黄铜暖炉散发着融融热力,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无形寒意。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低垂,细密的雪粒子敲打着琉璃窗,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抓挠。
林天生并未在温暖的厅内。他独自立于半敞的露台边,任凭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灌入领口,玄色大氅的下摆被吹得猎猎作响。他手中捏着一份刚由朱雀部密匣呈上的薄薄绢报,目光却穿透风雪,投向遥远的东北方向——窦建德盘踞的河北腹地,乐寿。
“主公,风寒。” 红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如同融于阴影的墨痕。她手中捧着一件更厚的貂绒大氅,声音清冷依旧。
林天生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的绢报递了过去。绢报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却力透纸背:
“窦逆密谋,遣将高士兴、范愿,潜行北上,联突厥别部阿会喃,欲借道飞狐陉,奇袭幽州罗艺侧翼。兵力约两万,精锐‘黑槊营’为先锋。意图:断幽燕铁骑归路,迫罗艺降或亡。发兵之期,约在半月后,黄河冰封最坚之时。”
红绡扫过绢报,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这石破天惊的情报早在她预料之中。她将貂绒大氅轻轻披在林天生肩上。
“半月…” 林天生低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冰冷的窗棂,“窦建德,终究是按捺不住了。趁我西顾关中,北联突厥,欲吞幽州…好一招釜底抽薪。” 他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红绡脸上,“此报…从何而来?乐寿的‘铜雀台’,可不是那么容易飞进鸽子的。”
红绡微微垂首,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回主公,此报非一蹴而就。乃‘三线哨’合力之功。”
她引着林天生回到温暖的室内,巨大的河北沙盘在炉火映照下泛着微光。红绡纤细的手指如同抚琴般,在沙盘上虚点,勾勒出无形的脉络:
“明线:驿站信鸽,观风察势。”
她的指尖点在沙盘上几个关键的驿站节点:乐寿南的“漳水驿”,通往飞狐陉要道上的“蒲阴驿”,幽州门户“蓟城驿”。“窦建德欲动大军,粮秣先行。三日前,漳水驿鸽房回报,有数批标明‘军械’的大车异常南下,目的地却是蒲阴方向。同时,蒲阴驿飞鸽:有突厥装束商队频繁出入,携带大量皮货、药材,然所购多为铁器、盐。此等异动,通过驿站信鸽接力,一日夜便可抵洛阳明哨司。”
“暗线:商队货箱,藏珠于椟。”
红绡的手指移向沙盘上几条主要的商路,最终定格在一支标注着“苏记皮货”的商队模型上。“线报显示,窦建德心腹谋士宋正本,其妾室乃扬州人,酷爱江南丝绸与胭脂水粉。朱雀部通过玄武杜先生与苏半城的贸易渠道,将特制的双层货箱夹层,夹带于送往宋府的‘苏记’货品中。货箱夹层内,藏有以密写药水书写的指令,要求潜伏于宋府后厨的‘夏雨’,留意宋正本近期异常言行及府中往来信函。” 红绡的声音毫无波澜,“三日前,‘夏雨’于宋正本书房废纸篓内,寻得半张被揉弃的军械调拨单残片,上有‘黑槊’、‘飞狐’字样,与明线驿站异动相印证。”
“死线:童谣密码,风行草偃。”
红绡的手指最后点在乐寿城和通往飞狐陉的几个沿途村镇上。“此为最险,亦最迅捷之线。‘夏雨’得残片后,无法立刻送出。遂将关键信息:‘黑槊’、‘高范’、‘阿会’、‘飞狐’、‘半月冰’,编入一首本地孩童常传唱的《采莲谣》新词中。新词看似寻常叙事,然特定字序与增减字,构成朱雀部最新‘柳絮’密码。” 红绡指尖在沙盘上轻轻划动,仿佛在书写无形的密码:
“原词:‘七月采莲莲蓬多,阿哥摇船过清河,阿妹低头弄莲子,清波荡漾笑呵呵。’”
“新词:‘腊月飞雪雪压荷(黑),高个阿哥(槊)摇船过,阿范(范)低头弄冰子(冰),阿会(会)清波(狐)笑呵呵(半)。’”
“腊月飞雪雪压荷(黑)”—— 点出时间(腊月)和关键兵种“黑槊营”!
“高个阿哥(槊)摇船过”—— “高”指高士兴,“槊”再次暗指黑槊营!
“阿范(范)低头弄冰子(冰)”—— “范”指范愿,“冰子”谐音“兵至”,并再次强调“冰”封时机!
“阿会(会)清波(狐)笑呵呵(半)”—— “阿会”指阿会喃,“清波”谐音“青坡”,隐指“飞狐陉”附近地名“青坡口”,“笑呵呵(半)”则指“半月”后!
“此新词三日前由‘夏雨’于乐寿瓦市教唱给几个流浪儿。” 红绡的声音依旧清冷,“孩童传唱,风行草偃,一日间便由乐寿传至百里外的‘青坡口’。我朱雀部设于青坡口茶馆的‘听风耳’,于茶客闲谈中捕捉到此异样新词,立刻以普通家书形式,混入驿站送往蓟城驿的信件中。蓟城驿‘明线’鸽房收信,识别出信中特定标记,启用密码本对照,半刻钟便破译出‘黑槊高范阿会飞狐半月冰’的核心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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