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的手指在沙盘的乐寿与洛阳之间画出一条无形的线,三股不同颜色(象征明、暗、死三线)的丝线最终在洛阳交汇。
“明线察其势,暗线取其证,死线传其核。三线并行,互为印证,层层递进。” 她收回手指,如同收拢一张无形巨网的纲绳,“窦建德自以为谋划隐秘,议事于铜雀台深宫,殊不知,其调兵遣将之蛛丝马迹,早已在这三线织就的雀网之下,无所遁形。此报自乐寿核心泄出,至呈于主公案头,用时…不足三日。”
炉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林天生深邃的眼眸。他看着沙盘上那被无形网络笼罩的河北大地,看着红绡平静无波却掌控乾坤的脸,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好一个‘三线哨’!好一张覆北雀网!红绡,此网…可覆天下矣。”
乐寿,“夏王宫”。
虽名为宫,实则是由前隋一座废弃行宫改建,虽也雕梁画栋,却难掩一股草莽的粗粝和深冬的萧瑟。后苑一处临水的暖阁“铜雀台”内,炭火烧得极旺,却驱不散窦建德眉宇间的阴鸷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心悸。
窦建德身着赭黄常服,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柄镶金嵌玉的匕首,眼神却有些飘忽。下首,心腹大将高士兴、范愿,谋士宋正本、刘斌等人肃立,气氛压抑。
“高将军,范将军,” 窦建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兵马集结得如何了?粮秣器械,可都齐备?与阿会喃那边的联络,万无一失?”
高士兴抱拳,声如洪钟:“大王放心!黑槊营八千精锐已秘密调至博陵,人衔枚,马裹蹄!粮秣军械皆已就位,藏于博陵山中秘库!只待黄河冰封最坚之时,便可星夜北上,借道飞狐,直扑罗艺老巢!阿会喃那边,由其心腹忽律儿三日前亲至博陵确认无误,突厥狼骑五千,已陈兵飞狐陉北口外,只待我军信号!”
“好!” 窦建德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猛地将匕首插在面前案几上!“罗艺匹夫,仗着幽州铁骑,首鼠两端!表面归附,实则暗通寒衣!此番定要断其臂膀,拔掉这颗钉子!让林天生知道,这河北,究竟是谁的天下!” 他仿佛在为自己打气,声音陡然拔高。
然而,谋士宋正本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反而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大王,此计虽妙,然…臣心中总觉不安。兵马调动,粮秣转运,虽已竭力隐秘,但…寒衣阁的朱雀部,无孔不入。尤其是那红绡…臣担心…”
“担心什么?!” 窦建德不耐烦地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戾气,“铜雀台议事,参与之人不过我等数人!博陵藏兵之地,乃绝密!飞狐陉道路崎岖,大雪封山,斥候难行!他林天生难道是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他烦躁地挥挥手,“正本你就是太过谨慎!畏首畏尾,如何成得大事!”
宋正本被噎得脸色发白,张了张嘴,却不敢再言。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角落侍立、怀抱琵琶、低眉顺眼的乐师“夏雨”。夏雨依旧专注地调试着琴弦,仿佛对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
“报——!急报——!” 一个浑身裹着冰雪、狼狈不堪的信使连滚爬爬地冲进暖阁,扑倒在地,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大…大王!博陵…博陵秘库…昨夜…昨夜遭袭!”
“什么?!” 窦建德霍然起身,脸色剧变!高士兴、范愿也瞬间握紧了刀柄!
“何人袭击?损失如何?!” 窦建德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信使抬起头,脸上满是恐惧和难以置信:“不…不知是何方神圣!如同鬼魅!秘库外围三重守卫,一百三十七人…全…全被割喉!无声无息!库中…库中为黑槊营准备的三千套精铁札甲、五百张强弓、十万支箭簇…以及…以及预备打通飞狐陉关卡的五千两黄金…悉…悉数被焚毁!只留下一地焦炭和…和这个!” 信使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高高举起。
那是一片巴掌大小、边缘被烧得焦黑的靛蓝色棉布碎片!碎片上,赫然用金线绣着一个残缺却依旧能辨认的图案——一只展翅欲飞、眼神凌厉的朱雀鸟头!
“朱雀…是寒衣朱雀部!” 宋正本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轰!” 如同惊雷在窦建德脑海中炸响!他身体猛地一晃,踉跄后退,撞在软榻上,才勉强站稳。他看着那片刺目的靛蓝碎片和那只冰冷的朱雀鸟头,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外面呼啸的寒风更冷百倍!
博陵秘库!黑槊营的装备!打通关卡的黄金!这是他奇袭幽州计划的核心命脉!竟然…竟然被人在他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摸清位置,一夜焚毁?!守卫被割喉?如同鬼魅?!这…这怎么可能?!
“红绡…朱雀…” 窦建德牙齿咯咯打颤,眼中充满了惊骇欲绝和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恐惧!他终于明白宋正本的不安从何而来了!他的谋划,他自以为绝密的行动,在寒衣阁那张无形的雀网面前,如同儿戏!对方不仅知道了,还精准地掐断了他的命脉!这无异于在他雄心勃勃的宏图之上,泼下了一盆彻骨的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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