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旁,早已挤满了闻讯赶来的百姓、获释的降卒、以及从附近村镇赶来的灾民。他们看着这前所未有的一幕——九五之尊,身着最粗陋的斩衰麻衣,为一个卑微的粮官扶灵送葬,步行十里!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看着他嘴角刺目的血迹,看着他摇摇欲坠却始终挺直的脊梁…
震撼!无以复加的震撼!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悲悯,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所有围观者的心。许多白发苍苍的老者老泪纵横,妇孺掩面而泣。那些曾经对寒衣阁心存疑虑、甚至因谣言而怨恨的降卒和灾民,此刻心中只剩下翻江倒海的愧疚和一种发自肺腑的认同!原来,这世上真有君王,视士卒如手足,待黎庶如赤子!
“陈三兄弟…值了!” 一个曾与陈三共事过的玄武部老卒,看着天子扶棺的背影,捶着胸口,嚎啕大哭。
“陛下…保重龙体啊…”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望着杨昭麻衣上的点点血痕,泣不成声。
“寒衣阁…天子…恩义如山啊…” 降卒中有人喃喃自语,泪水模糊了视线。
沉默的队伍,压抑的哭泣,翻飞的纸钱,以及天子那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上的身影,共同构成了这十里长路上最悲怆、也最震撼人心的画卷。
终于,墓地到了。西郊一处向阳的高坡,可俯瞰城池与远山。十余座新掘的墓穴整齐排列。
棺椁缓缓落穴。
杨昭挣脱内侍的搀扶,走到陈三的墓穴前。他俯下身,用那双沾着血迹和泥土的手,捧起第一抔冰冷的黄土。他的动作缓慢而庄重,仿佛在进行着世间最神圣的仪式。
“陈卿…及诸位殉国忠勇…” 杨昭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屏息凝神的人耳中,“尔等为护粮秣,护黎庶,遭奸人戕害,血染河北…此恨,朕铭刻于心!此债,朕必令寒衣将士,十倍讨还!尔等英魂不远,且看朕…看这大隋…看这寒衣阁…如何涤荡妖氛,重开太平!朕…以天子之名,在此立誓!尔等妻儿老小,即为朕之亲眷!大隋养之,荣之!若有半分亏待,天厌之!地弃之!”
话音落下,他将那捧黄土,轻轻洒落在陈三的棺盖上。泥土簌簌落下,如同告别的泪。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如心脏搏动般的巨响,猛然从肃立的军阵中炸开!
只见秦狰双目赤红,睚眦欲裂,仅存的右臂紧握成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了胸前冰冷的铁甲之上!
如同点燃了燎原的星火!
“咚!!!”
“咚!!!”
“咚!!!”
数千名臂缠黑纱、外罩素麻的白虎军将士!无论是陌刀重甲,还是轻骑锐卒,同时举起了拳头!用尽生命的力量,狠狠槌击在自己的胸甲之上!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惊雷滚动!那沉闷而巨大的槌击声,不再是血肉与金属的碰撞,而是三军将士沸腾的悲愤与复仇意志的咆哮!是心脏在燃烧!是灵魂在怒吼!
“血——债——血——偿——!”
秦狰仰天咆哮,声如受伤的孤狼!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数千个喉咙同时迸发出的怒吼!汇成一股撕裂苍穹、震撼大地的声浪!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带着无边的怒火,带着必死的决心,带着对袍泽英灵的庄严承诺!声浪滚滚,冲散了漫天的纸钱和素幡,在河北的大地上,如同雷霆般反复回荡!震得大地颤抖,震得风云变色!十里之外,亦清晰可闻!
无数围观的百姓被这冲天的杀气与悲愤震慑,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降将苏定方等人在人群中,看着这同仇敌忾、气冲霄汉的一幕,感受着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与忠诚,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与隔阂也烟消云散,只剩下深深的敬畏与融入其中的渴望。
杨昭站在墓穴边,看着眼前这山呼海啸、槌甲怒吼的三军将士,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他紧握着那块已被鲜血彻底浸透的素帕,眼神却亮得惊人。这冲天的怒吼,是哀悼,是誓言,更是大隋寒衣阁不屈的战魂!
就在这悲愤与战意达到顶点、三军怒吼声震云霄的同一时刻!
“报——!八百里加急!!!”
一骑浑身浴血、泥浆裹身的驿马,如同从地狱中冲出,以近乎自毁的速度,疯狂地冲过层层阻隔,直抵墓地边缘!马上骑士滚鞍落马,连滚带爬地扑到林天生和杨昭面前,手中高举着一封插着三根染血雉羽的军报,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惊惶:
“禀陛下!禀阁主!邢州…邢州急报!”
“三日前!李世民亲率玄甲精骑,趁我河北兵力空虚,防线未固之际,突袭滏阳关!守将猝不及防,关隘…失守!”
“唐军趁势东进,一日夜连破三寨!于…于昨日黄昏,攻陷邢州城!守军…守军大部殉城!邢州…已陷落敌手!”
如同九天惊雷,在送葬队伍的最中心轰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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