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告诉林公子…江北人…盼王师——!!!”
喊声未落,几把分水刺已狠狠刺入他的后背!周老憨身体猛地一僵,眼中最后的光芒迅速黯淡。他紧抱船头的手臂无力地松开,瘦小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坠入浑浊翻涌的淮水之中,瞬间被浪涛吞没!只有那面插在破船头的、小小的“周”字旗,在火光与晚风中,孤独而倔强地飘扬着。
周老憨那声用生命发出的呐喊,如同惊雷,炸响在淮水之上,也重重砸在每一个目睹此景的人心头!
“镇海鳌”甲板,一片死寂。
林天生身体猛地绷直,玄色大氅无风自动!他死死盯着周老憨消失的那片浑浊江水,指节捏得发白!那句“江北人盼王师”,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杜伏威的谣言,江北百姓的恐惧与疏离,在这位老船夫以命相护的壮举和泣血呐喊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红绡握着金弩的手微微颤抖,凤眸中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慵懒与算计,只剩下浓烈的震惊与悲恸。杜衡捻算珠的手指僵住,金算珠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周老憨鲜血的温度。雷鲸等水军将士,更是双目赤红,紧握兵器,发出压抑的低吼!
“放舢板!救人!” 林天生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数艘快艇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周老憨落水处和那艘被遗弃的破船。然而,浑浊湍急的淮水,早已吞噬了那位卑微而伟大的老船夫,只留下水面上一圈圈扩散的血色涟漪。快艇上的士卒,只捞起了那面依旧插在破船头、被鲜血浸透了一角的“周”字旧船旗。
当那面染血的、破旧的小旗被呈到林天生面前时,整个船队陷入了一种肃穆而悲怆的沉默。旗帜虽小,却重逾千斤。
林天生接过旗帜,指尖拂过那粗糙的布料和凝固的血迹。他沉默片刻,抬起头,目光扫过悲愤的将士,扫过远处周家墩紧闭的门户,扫过这片沉默而渴望的江北大地,声音沉凝如铁:
“靠岸!扎营!今夜,本王要在此处,为江北义民周老憨,行祭礼!”
夜幕降临,淮水呜咽。
周老憨殉难的那片浅滩,被无数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寒衣军士卒肃立如林,甲胄外皆罩素白麻衣。岸上,周家墩的村民在里正的带领下,战战兢兢、却又忍不住好奇地远远围观。
一座简易却庄重的祭台临水而设。祭台中央,供奉着那面染血的“周”字旧船旗。旗帜旁,静静摆放着一枚通体莹润、毫无瑕疵的圆形青玉璧。玉璧在火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华,象征着永恒、纯洁与不朽的信诺。
林天生一身素服,亲自担任主祭。杜衡、红绡、雷鲸等核心将领肃立其后。
“击鼓!” 林天生沉声。
“咚!咚!咚!” 低沉的战鼓声响起,如同大地的心跳,应和着淮水的呜咽。
“献牲!” 三牲祭品被抬上。
“奏乐!” 苍凉的埙乐在江风中回荡,如泣如诉。
仪式庄重而简朴。林天生拈起三炷清香,对着淮水,对着那面血旗,深深三揖。他并未宣读华丽的祭文,只是用沉静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将周老憨临死前那声呐喊,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江北人盼王师!”
“此乃周老丈以命相托!此乃江北万民心声!我寒衣阁上下,当以此为铭,刻骨不忘!”
话音落下,他拿起那枚珍贵的青玉璧。玉璧入手温凉,仿佛承载着万千期望。他走到水边,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将玉璧高高举起,对着周老憨殉难的江面,然后,缓缓地、无比郑重地松开手。
“噗通。”
一声轻响,玉璧沉入浑浊的淮水,溅起一小朵水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江流深处。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却仿佛有万钧之重,沉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底。
“立碑!” 林天生转身,声音斩钉截铁。
早已准备好的玄武部工匠,立刻将一块打磨平整的青石巨碑竖立在祭台之侧,正对着淮水。石碑厚重古朴,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林天生走到碑前,接过亲卫递上的特制刻刀。他未假他人之手,亲自执刀!刀锋在冰冷的石碑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嗤嗤”声,石屑纷飞。他运腕如铁,笔走龙蛇,每一个字都凝聚着沉痛与力量,深深凿入石碑:
民魂不沉
寒衣永志
八个大字,力透石背!笔画刚劲如刀削斧凿,却又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庄重!没有落款,没有年月,只有这八个字,如同永恒的誓言,烙印在石碑之上,也烙印在淮水之滨!
林天生收刀,指尖拂过冰冷的碑文刻痕。他转过身,对着肃立的将士,对着远处观望的周家墩百姓,声音如同洪钟,在淮水上空回荡:
“此碑为证!此水为鉴!周老丈之魂,永沉淮水,亦永驻我寒衣将士心头!江北之盼,即我寒衣之责!驱除杜逆,涤荡妖氛,还江北父老以太平盛世!若违此志,犹如此璧——沉沦江底,永世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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