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放榜第三日,吏部文书递到顾承安手中——“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
顾承安盯着那方朱红大印,指尖微微发冷。翰林院清贵,却也是权力倾轧的漩涡中心。周相势力盘根错节,入翰林院无异于羊入虎口,前方是可预见的死局。他不能坐以待毙。
当夜,油灯如豆,顾承安伏案疾书,笔尖在宣纸上划过,留下墨痕淋漓的《请调边疏》。
“臣本寒微,愿效古贤,请任边县,以安黎庶……臣虽才疏学浅,愿倾尽所能,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 他并未指定具体去处,只求一个能远离京城、施展抱负的边疆职位。
墨迹未干,窗外忽有夜风卷过,带着不同寻常的劲道。顾承安猛地抬头,心头一凛。只见一人悄无声息立于门外,玄色大氅在夜色中几乎融为一体,唯有肩头沾染的几点夜露在烛光下微微反光。
是摄政王,赵崇。
“王爷夤夜造访,有失远迎。”顾承安迅速压下心中惊涛,搁笔起身,走出屋门,恭敬行礼,藏在袖中的手指却已用力掐进掌心。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深夜到访,绝非偶然。
赵崇并未理会他的客套,径自迈步入内。屋舍简陋,烛火摇曳,映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使得那双本就锐利的鹰目更显深邃迫人。
“顾状元,可还记得殿试对策?”赵崇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何以安天下’,你答得极好。本王,甚是欣赏。”
顾承安心中一紧,果然来了。他知道,自己这新科状元,从踏出殿试考场的那一刻起,就已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摄政王与周相的明争暗斗之中。
“回禀王爷,臣当时只凭胸中所学,据实而答,不敢称妙。”顾承安垂首,语气沉稳,“安天下之道,臣以为在于得民心、固边疆、清吏治。三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方能冀望社稷长久。”
“好一个‘得民心、固边疆、清吏治’。”赵崇微微颔首,目光在顾承安身上逡巡,似是赞许,又似审度,“今日朝堂之上,周相力荐你入翰林院,众臣附议。本王却觉得,以状元之才,困于翰林修书撰文,未免大材小用。”
他话锋一转,直接抛出橄榄枝,“本王身边,正缺一个能谋善断之人。顾状元可愿来本王麾下效力?荣华富贵,青云之路,皆在本王一念之间。”
这诱惑不可谓不大,远胜于翰林院的清贵和危机。顾承安心中微沉,他清楚,无论依附周相还是投靠摄政王,都非他所愿。他的路,早已在心中选定。
“王爷厚爱,臣感激涕零。”顾承安婉言谢绝,态度却异常坚决,“然臣自幼苦读,所思所想,皆是如何为生民立命。臣闻边疆苦寒,百姓流离,亟待良吏。臣……愿往。”
赵崇盯着顾承安,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探究。他见过太多汲汲于功名、热衷于权斗的官员,像顾承安这般,放着眼前的坦途不要,竟主动请缨去那苦寒之地,实属罕见。
顾承安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不再多言,转身从案上取过那封墨迹未干的《请调边疏》,双手郑重奉上:“此乃臣肺腑之言,斗胆呈上。恳请王爷体察臣心,代为转呈陛下。”
赵崇接过奏疏,目光落在“请任边县”几字上,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他展开细阅,确认了顾承安确实是真心请调边疆,而非欲擒故纵。他放下奏疏,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年轻人,心中念头急转。既然不愿归附于他,又不肯入周相的毂中,倒不如……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似是下定了决心,也带着一种刻意的考验:“你既有此心,本王便成全你。蓟北,安平县,尚缺一位县令。便命你为安平县令,从七品。如何?”
赵崇说出“安平县”三字时,语气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压力。他紧盯着顾承安的反应,预期中或许会看到一丝犹豫、惊惧,甚至是退缩。毕竟,安平县的凶名,在京城官场并非秘密。他甚至想,若是顾承安此刻反悔,或许还有拉拢的余地。
然而,出乎赵崇意料的是,顾承安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丝如释重负般的欣喜,立刻躬身行礼:“谢王爷成全!臣,领命!”
这下轮到赵崇真正惊讶了。他眉头一挑,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审视和怀疑:“呵……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他几乎以为顾承安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不了解安平的险恶。
顾承安抬起头,迎上赵崇探究的目光,神色平静却异常清晰地回答:“臣知道。蓟北安平,边陲危地,三面环伺。西有蛮族游骑袭扰,北有金帐汗国虎视,东临燕云失地,烽火不绝。前两任县令,一冻毙于雪原,一殉于蛮族之手。”
赵崇眼中的惊讶更深了。原来他并非不知,而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既然知道如此凶险,为何还敢应下?甚至……?” 赵崇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更多的是一种对眼前这个年轻人选择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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