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璃刚踏进修缮房,二十七个老匠人便齐刷刷跪下,领头的陈善抱着裂成三瓣的祖传釉罐,银白胡须上还沾着未干的青金釉。
"求主事收回成命!" 六十三岁的烧窑匠李老头磕头时,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老祖宗传的手艺,不能毁在琉璃管子手里啊!"
林璃袖中智能手环的蓝光悄然亮起,视网膜上立即浮现出这些匠人的工龄数据:陈善从业五十二年,李老头四十六年,最短的也有三十年。她忽然想起实验室里那炉烧裂的首窑琉璃 —— 失败时的灼热,此刻却成了最好的共情钥匙。
"各位师傅请起," 她亲手扶起陈善,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老茧,比琉璃砖还要粗糙,"我若想毁了老手艺,何必整夜研究你们的釉料配方?"
说着取出琉璃匣子,里面整齐码着十二块试釉砖,每块都标着匠人名字与配方参数。陈善的手突然抖了抖 —— 第三块砖的釉色,正是他失传三年的「玛瑙红」。
"上个月您烧裂的那窑," 林璃指着砖面的细裂纹,"是铅含量超标所致。" 智能手环投射出光谱分析图,铅元素在蓝光中如毒雾般扩散,"但我在第十三次试验时," 她翻出另一块砖,釉色饱满如欲滴的石榴,"只加了三钱铜粉,便让玛瑙红重现。"
老匠人们的呼吸声渐次变轻。陈善盯着砖面的反光,忽然发现釉色里竟有细碎的星芒 —— 那是他年轻时梦想的「星辰入釉」,却因火候控制不稳从未实现。
鄂尔泰的甲胄在烈日下泛着冷光,三十名兵器匠抱臂而立,目光如刀般扫过林璃带来的琉璃水冷套管。最年长的张师傅突然上前,手中握着裂成两半的枪管:"咱们淬火靠的是耳朵听、眼睛看,要这劳什子管子作甚?"
林璃不答话,径直走向淬火池。智能手环的热成像功能开启,池面的水温差异在视网膜上化作红黄蓝三色云图。"张师傅听好了," 她敲了敲琉璃套管,"铁水入池时,东边水温比西边高七度," 指尖划过虚拟的水流,"就像人发烧时左脸烫右脸凉,枪管能不裂么?"
匠人堆里响起低低的惊叹。张师傅的耳朵动了动 —— 他确实曾听出淬火声的细微差异,却从未想过是水温作祟。林璃趁机取出改良后的枪管,膛线在阳光下如琴弦般笔直:"用这管子淬火,枪管寿命延长三倍," 她忽然轻笑,"四贝勒的火器营,已经等了三天。"
鄂尔泰的瞳孔骤缩。他当然知道四贝勒对枪管的渴求,此刻见老匠人盯着枪管的眼神从抵触转为好奇,终于咳了声:"都听主事的,错了算我的!"
绣绷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王嬷嬷带着四十名绣娘围过来,手中的银梭在腰间撞出细碎的响。"咱们绣了一辈子," 她盯着林璃手中的琉璃张力仪,"难道还不如这铁疙瘩?"
"王师傅的并蒂莲," 林璃指着墙上未完成的贡品,"左瓣经纬密了三针,右瓣疏了两针," 张力仪的指针在绣绷上跳动,"肉眼看不出,皇上穿着却会磨破皮肤。"
绣娘们的脸色变了。去年端阳,某位绣娘因龙袍针脚不均被杖责的场景,此刻在她们眼前浮现。林璃趁机取出琉璃梭,梭腹的石英砂随动作发出细响:"这声音便是最好的尺," 她轻轻晃动,"经纬不均时,砂子会唱不同的调子。"
最年轻的绣娘小翠忽然伸手:"主事,让我试试!" 当琉璃梭在她手中划出第一道线,细密的沙沙声竟与记忆中完美针脚的节奏重合。王嬷嬷的眼眶突然发热 —— 她终于明白,这不是抢走她们饭碗的妖器,而是让绣活更上一层楼的神助。
畅春园格致轩的琉璃展柜里,新制的器物泛着温润的光:
养心殿的玛瑙红瓷瓶,釉色里真的嵌着细碎星芒,在阳光下流转如银河;
武备院的火绳枪,枪管尾部刻着北斗纹,膛线笔直如测量过的墨线,轻轻一扣扳机,枪声竟比旧枪清亮三分;
江宁的云锦缎面,浪头的光影随视角变化,仿佛真有河水在缎面上流动,连水波纹的反光都分毫不差。
陈善摸着瓷瓶上的星芒釉,忽然老泪纵横:"原来格致之学,是让老手艺长了眼睛。" 张师傅扛着新枪管走出武备院时,嘴角忍不住上扬 —— 这管子,分明能让八旗子弟的子弹多飞百步。王嬷嬷则抱着琉璃梭不肯松手,仿佛握着绣娘的第二双手。
林璃在格致轩摆下流水席,三大工坊的匠人围坐如家人。琉璃酒盏斟着改良的葡萄酒,杯壁上刻着每个人的工种徽记。
"从今日起," 她举起刻着「匠」字的琉璃令牌,"各位师傅的独门手艺,都会记在格致轩的《天工册》里," 令牌在灯光下流转着各人的专属纹路,"若有洋人出高价买配方," 她忽然轻笑,"三成银两分属本人,三成归工坊,三成充作匠人工房,剩下一成......" 指尖划过令牌边缘,"给咱们的徒弟们买琉璃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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