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乾清宫外,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惊起几只蜷缩在鸱吻下的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更衬得周遭死寂沉沉。往日里庄严肃穆的宫墙,此刻爬满了暗红色的冰棱,仿佛被鲜血浸染,将这场即将上演的御前演示,渲染得愈发紧张。
巨大的演武场是工部工匠们连夜赶工的成果,夯实的黄土里混着石灰,表面平整得能映出人影。四周竖起的栅栏足有两人高,顶端还钉着尖锐的竹刺,每隔十步便立着一盏牛皮灯笼,在风中摇晃不定。场地中央,六门崭新的红夷大炮呈扇形排开,炮身裹着浸油的麻布,擦拭过的青铜表面泛着幽幽冷光,炮口指向北方天际 —— 那里正是噶尔丹盘踞的方向。神机营的三百精锐身披玄色锁子甲,内衬猩红里衣,燧发枪的击锤已经扳起,枪刺上还凝结着前夜擦拭时滴落的桐油。
林璃踩着结霜的青砖快步穿行,素色长袍下摆沾满泥雪,红色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她腰间悬着一把西洋短剑,剑柄缠着的牛皮绳已经磨出毛边,那是她随传教士学习火器制造时,在澳门港获得的防身之物。南怀仁神父捧着一本烫金的《火攻挈要》,书页间夹着铜制卡尺,镜片上蒙着薄薄的雾气:"林姑娘,您看这炮管的膛线,我特意命匠人加深了两厘,射程至少能增加半里。" 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胸前凝成霜花,鹰钩鼻冻得通红。
林璃伸手摸了摸炮管接缝处,指尖触到细密的螺纹:"神父,上次您说的开花弹...?"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明黄伞盖下的铜铃声。二十四名御前侍卫手持鎏金瓜锤,踏着整齐的步伐排开,太监们尖细的嗓音刺破长空:"皇上驾到 ——"
康熙皇帝龙靴踏在汉白玉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明黄龙袍上的金线盘龙在风雪中若隐若现,貂皮大氅下露出半截鹿皮护腕,那是他去年木兰秋狝时亲手射杀的白鹿所制。他身后,胤禛的玄色团龙补服系着猩红腰带,腰带上的和田玉佩随着步伐轻轻碰撞;胤禩手持掐丝珐琅手炉,孔雀蓝的绸缎袖口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西洋怀表 —— 那是意大利传教士进贡的稀罕物。
康熙皇帝在龙椅上落座,明黄色龙袍随着动作微微起伏,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泛着金线的冷光。他指尖摩挲着紫檀扶手的螭龙纹,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台下众人,终于落在阶下绯袍女子身上:"林卿,朕今日便要看一看,你所说的火器,究竟有何神奇之处。"
林璃垂眸敛去眼底锋芒,广袖拂过青砖,行三跪九叩大礼。起身时,腰间玉佩与革带相撞发出清响:"皇上,臣定不负圣望。" 她转身面向神机营方阵,玄色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演示开始!"
随着令旗挥落,三十六名士兵踏着鼓点行动起来。最前方的两人半蹲发力,将铜铸红衣大炮缓缓转向靶场,青铜炮身上的饕餮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仿佛吞云吐雾的凶兽。炮长用竹尺丈量角度,另一名士兵手持羊角铳,将火药从炮口倒入,铁杵捣实后,一枚裹着桐油的实心炮弹被缓缓推入。
"点火!"
火绳与燧石摩擦出火星,引燃炮尾引信的刹那,整个演武场仿佛被惊雷劈中。橙红色的火舌裹挟着硫磺味喷涌而出,炮弹撕裂空气发出尖啸,在众人耳中留下长久的嗡鸣。三百步外的石靶轰然炸裂,碎石混着硝烟如暴雨般落下,惊起栖息在角楼的白鸽。
文华殿大学士索额图的翡翠扳指 "当啷" 掉在青砖上,他慌忙俯身去捡,胡须上却沾了几片炮灰。明珠捋着山羊胡喃喃:"此炮射程,竟比传统佛郎机远出半里..." 群臣交头接耳的声浪中,唯有太子胤礽端坐不动,腰间龙纹玉佩却因攥得太紧而微微发烫。
康熙摩挲着下巴,龙纹靴尖无意识地轻点地面。忽然,他瞥见阶下胤禩紧握的拳头 —— 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袖中暗绣的云纹几乎要被揉碎。
"林卿," 康熙抬手止住群臣喧哗,"听闻燧发枪可连射?"
林璃行礼时,发间东珠坠子轻晃:"正是。" 随着她击掌三声,神机营士兵如臂使指般列成三叠雁形阵。前排士兵单膝跪地,燧发枪托抵住肩窝;后排士兵微微弓身,枪管架在前排肩上。当 "放" 字出口,第一排枪口同时迸出火花,铅弹破空声整齐得如同刀切。
硝烟尚未散尽,前排士兵已后退三步,左手从腰间火药囊中取药,右手灵巧地转动燧发机。后排士兵顺势补上,扳机扣动的脆响此起彼伏。整个方阵宛如精密运转的齿轮,硝烟与枪声交织成流动的钢铁帷幕。
胤禩盯着士兵们行云流水的装填动作,袖中藏着的密信几乎被冷汗浸透。三日前,他刚收到准噶尔使臣的密函,信中提及 "火器若成,北疆再无宁日"。九阿哥胤禟凑过来时,身上的龙涎香混着冷汗味:"八哥,这林璃..."
"噤声!" 胤禩死死盯着龙椅上若有所思的康熙,袖口金线绣的五爪蟒在阴影中扭曲如毒蛇,"等她演示完毕,我们..." 话音未落,忽听演武场传来清脆的马蹄声 —— 正是林璃骑着汗血宝马,手中燧发枪接连点射,七只惊飞的白鸽竟有五只应声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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