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百草堂”后院。
夜色深沉,月光被高耸的院墙切割成破碎的光斑,吝啬地洒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草药陈腐味。那口废弃的水井,黑洞洞的井口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沉默地矗立在角落。
沈云昭半跪在井边,屏息凝神。井壁并非完全垂直,在约一人深处,有一个被巧妙掏空、覆盖着腐朽木板的隐秘壁龛!她小心地移开木板,一个蜷缩着、被堵住嘴、捆得如同粽子般的人影暴露在微弱的月光下——正是失踪的户部仓场司主事,赵德海!
他头发散乱,官袍破损,脸上沾满污泥,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和绝望。当看到井口出现的陌生面孔(沈云昭身着男装)时,他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发出呜呜的闷哼。
“赵大人?”沈云昭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丝冷冽的安抚,“不必惊慌,我是来救你的。”
赵德海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难以置信,随即爆发出狂喜的泪光,拼命点头。
沈云昭迅速将他从湿冷的壁龛中拖出,解开绳索,拔掉口中布团。赵德海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贪婪地大口呼吸,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是……是谁要害我?是柳氏?还是……”赵德海惊魂未定,语无伦次。
“三皇子,萧厉。”沈云昭直接点破,声音如同冰锥,刺破赵德海最后一丝侥幸,“他派死士灭口,若非有人相助,你此刻已是枯井亡魂。”
赵德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一软,瘫坐在地,喃喃道:“完了……都完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想活命吗?”沈云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想活命,就把你知道的一切,关于柳氏如何与你勾结,如何通过黑石庄等田庄做假账,如何侵吞转运粮草军饷,如何将巨额亏空栽赃给我父亲定国公!还有,所有经手文书、账簿、以及萧厉授意或联络的证据!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赵德海猛地抬头,眼中是挣扎和恐惧:“我……我说了,萧厉更不会放过我……”
“不说,你现在就得死!”沈云昭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说了,定国公府尚能保你一线生机!孰轻孰重,赵大人,你为官多年,难道不会权衡?!”
死亡的威胁和一线生机的诱惑,如同两把重锤狠狠敲击着赵德海脆弱的心房。他看着沈云昭冰冷决绝的眼神,终于崩溃了。
“我说!我都说!”他涕泪横流,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他与柳氏如何勾结、如何利用职权篡改账目、如何将亏空转嫁给沈弘、以及几处秘密藏匿关键账簿副本和往来密信的地点,尽数吐露!他甚至提到,柳氏曾给他看过一枚刻着睚眦图案的令牌,作为紧急联络的信物!
沈云昭仔细听着,每一个细节都牢牢记下,心中却波澜起伏。赵德海的口供,足以洗刷父亲冤屈,甚至能成为扳倒萧厉的重要筹码!但仅凭口供还不够,必须有铁证!
就在赵德海交代完最后一个藏匿地点,精神彻底崩溃瘫软在地时,后院那扇通往前面药铺的、看似紧闭的木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阴影里。依旧是玄色常服,脸上覆着那张没有任何纹饰的纯黑面具,只余一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静静凝视着院中的一切。
是他!
沈云昭的心猛地提起,全身瞬间绷紧,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暗藏的匕首。护卫们也如临大敌,迅速挡在沈云昭和赵德海身前。
神秘人并未在意他们的戒备,目光扫过狼狈不堪、抖如筛糠的赵德海,最终落回沈云昭身上。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沈大小姐,好手段。看来,关键证人已经到手。”
沈云昭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毫不退缩地迎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阁下引我来此,又出手相救,究竟意欲何为?那晚在芳菲苑密室,欲置我于死地的,也是阁下吧?前后矛盾,恕我难以信任。”
面具后的眸光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并未否认,也并未解释那晚的杀机。他只是淡淡道:“彼一时,此一时。敌人的敌人,未必不能是暂时的朋友。沈大小姐难道不想知道,除了这个吓破了胆的赵德海,还有谁能真正坐实萧厉的罪证?还有谁……能助定国公府,彻底洗脱污名,甚至……反戈一击?”
沈云昭心头剧震!对方不仅知道赵德海,似乎还掌握着更深、更致命的证据!他究竟是谁?为何对萧厉和定国公府的纠葛如此了解?
“你想要什么?”沈云昭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警惕。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这波谲云诡的旋涡中心。
面具人向前缓缓踱了一步,月光终于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条,带着一种冷硬的弧度。
“很简单。”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沈云昭耳中,“我要定国公府的支持。不是沈弘,而是你,沈云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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