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林妙手惊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金针闪电般刺入沈云昭周身大穴,冰寒内息毫无保留地汹涌注入,死死封住那即将冲破冰壳反噬而出的灼热洪流。
静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一直守在外间、心神不宁的苏砚冲了进来。他首先看到的是母亲脸上褪去的死气,以及那从未有过的、近乎安详的沉睡面容。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然而下一秒,他的目光凝固在轮椅中那个气息微弱、面如金纸、嘴角染血的女子身上。
“贵人!”苏砚失声惊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巨大的感激与难以言喻的愧疚和恐慌攫住了他,“学生…学生……”他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出去!”林妙手头也不回,声音冷厉如冰,全副心神都集中在沈云昭身上,不断捻动着金针,“碧玉!快!把我药柜最底层那瓶‘九转还阳丹’拿来!快!”
碧玉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苏砚不敢再言,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沈云昭和气息平稳的母亲,重重叩了一个头,含着泪,手脚并用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门外,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浑身脱力,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止不住地颤抖,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母亲得救了,却是那位贵人用命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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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昭感觉自己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海,冰冷刺骨的海水包裹着她,不断下坠。唯有心口一点,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着毁灭性的灼热,要将她从内而外焚成灰烬。每一次灼烧,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清凉的气息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艰难地渗透进来,一点点抚慰着那狂暴的灼热。是妙手的冰魄针法…还有…九转还阳丹的磅礴药力…她艰难地凝聚起一丝意识,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
沉重的眼皮微微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素色帐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和霜雪盐清冽的气息。她正躺在自己卧房柔软的床榻上。
“你醒了!”林妙手沙哑而充满疲惫的声音立刻在床边响起。她眼下一片深重的乌青,显然已守候多时,见沈云昭睁眼,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但眼中忧色丝毫未减。“感觉如何?心口还疼得厉害吗?”
沈云昭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深入骨髓的虚弱和迟滞的酸痛传来。她微微摇头,声音低弱得如同气音:“无妨…死不了。苏母…如何?”
“命保住了!”林妙手立刻道,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盐蚀骨沉积十年的骨髓之毒,被你引动霜雪盐心之力净化了大半!剩下的,只需按我开的方子慢慢调养,辅以温补针法,虽不能完全恢复如初,但颐养天年绝无问题!苏砚和他母亲,是你的再生恩人!”
“那便好。”沈云昭闭上眼睛,一丝极淡的释然掠过眉宇。代价虽重,结果值得。她顿了顿,复又睁开眼,看向林妙手:“我昏睡了多久?”
“整整三日。”林妙手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她起来,喂她喝下几口润喉,“血脉反噬比上次更凶险!冰魄针法形成的压制几乎完全崩碎,九转还阳丹也只能吊住你一口气。若非你体质特殊…云昭,下次绝不能再如此行险!你的身体,经不起再一次了!”她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恳求。
“情势所迫,别无选择。”沈云昭的声音依旧虚弱,却恢复了惯常的平静,“苏砚呢?”
“一直守在外间,不肯离去。除了照顾他母亲,便是跪在院中,不言不语,像是要把自己钉在那里赎罪。”林妙手叹了口气,“是个至孝至诚之人,心性坚韧,也懂些医理药理,更难得的是…他看透了‘盐蚀骨’的本质在于‘引’,这份见识,在寒门学子中万中无一。”
“让他进来。”沈云昭道,语气不容置疑。
林妙手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出去。不多时,门被轻轻推开,苏砚走了进来。
仅仅三日,他整个人似乎瘦脱了形,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但蜡黄的脸上那份绝望的灰败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洗练过的沉静,以及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近乎信仰般的感激与敬畏。他走到床前数步外,便推金山倒玉柱般再次深深跪拜下去,额头触地,久久不起。
“学生苏砚,叩谢贵人再造之恩!贵人救母大德,苏砚此生此世,结草衔环,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他的声音沙哑哽咽,带着灵魂深处的震颤。
“起来。”沈云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力量,“我救令堂,非为私恩。你母亲之病,源于盐场积弊,此乃人祸。淮州永丰盐场,乃至天下盐场,如令堂这般受‘盐蚀骨’之苦的灶户,尚有几何?”她目光如古井寒潭,静静地看着他。
苏砚身体一震,缓缓抬起头,眼中悲愤与痛苦再次翻涌:“回贵人,何止千百!永丰盐场开采深层卤水炼制粗盐的工区,‘盐蚀骨’几成宿命!学生幼时,便常见壮年灶工骨痛哀嚎,蜷缩等死!盐吏盘剥,工头酷烈,灶户所得微薄,病无所医,死无所葬!此乃盐政之痈疽,灶户之血泪!”他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学生寒窗苦读,亦曾立志,他日若得寸进,必为天下灶户发声,涤荡盐场污浊!然…寒门之身,功名难求,纵有微志,亦如蚍蜉撼树…”他语气中充满了无力与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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