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的焦糊味尚未在沈府冰冷的空气中散尽,那场由绝望与疯狂点燃、最终被沈云昭以雷霆手段掐灭的闹剧,其后续处置已如利刃般落下。
柳姨娘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架着,像拖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从昏厥中醒来时,只来得及发出几声破碎的呜咽,便被塞进了一辆青布小轿。没有体面的辞行,没有多余的怜悯,只有沈柏年一句疲惫而冰冷的“送走”。轿帘落下,隔绝了松涛苑最后一丝惨淡的光景,也彻底斩断了她在这煊赫门庭里汲汲营营半生的念想。目的地是城外那座以清苦闻名的慈航庵,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这是沈云昭的意志,也是沈家为求自保必须付出的代价。昏迷前柳姨娘眼中那淬了毒汁般的怨毒,仿佛还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回荡:“沈云昭…贵人们…不会放过你…”
沈云柔的结局同样黯淡。她被严密看管在府中最偏僻角落的一间小院,门窗加固,院外日夜有冷面婆子轮守。沈柏年虽对这个庶女存了一丝不忍,但想到佛堂地上流淌的灯油和那簇差点燃起的幽蓝火焰,以及背后可能牵扯的赵家余孽,那点不忍便化作了后怕的寒霜。他默许了沈云昭的安排:沈云柔被彻底圈禁,形同废人,成为沈府后宅一个无声的警示。
尘埃落定,至少表面如此。沈云昭站在松涛苑空寂的正房外,冬日的寒风卷起枯叶,打着旋儿掠过光秃的枝头。昔日柳姨娘呼风唤雨的痕迹被迅速抹去,下人们噤若寒蝉,动作麻利地更换着陈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权力更迭后特有的、带着铁锈味的沉寂。
“小姐,” 凌风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声音压得极低,“松涛苑已彻底清理干净。柳姨娘暗格里的密信,连同那婆子的口供,已封存妥当。按您的吩咐,消息也放出去了,只说是柳氏管教无方,致使二小姐在佛堂失仪,为清心养性,自请入庵修行。”
沈云昭微微颔首,目光掠过庭院萧瑟的景致,投向更远的天际线,那里是皇城的方向。“‘自请’?也好。沈家的脸面,终究要粉饰一二。”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那些‘贵人’们呢?可有尾巴露出来?”
“夜枭卫顺着密信的线头追查了几处暗桩,但对方很警觉,留下的都是死棋,暂时断了线索。” 凌风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其中一处联络点,在城西‘德裕’钱庄附近,与之前翰林院那几位‘清流’大人府邸的采买路线,有过短暂重合。”
翰林院…文渊阁…暗流…
沈云昭的眼眸微眯,一丝锐利的光闪过。赵家的根系,比她预想的扎得更深,也更隐蔽。这看似尘埃落定的后宅风波,不过是水面下更大漩涡的一次小小翻涌。她拢了拢身上的银狐裘披风,寒意似乎更重了。“知道了。盯紧点,尤其是宫里和靖王府那边,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报我。”
“是。”
***
靖王府,听涛阁。
气氛却与沈府的尘埃落定截然相反,如同绷紧的弓弦。炭火烧得极旺,驱散了深冬的严寒,却驱不散弥漫在室内的凝重。
萧绝一身墨色常服,端坐于宽大的紫檀书案之后。他面前摊开的是北境三州呈上的加急塘报,字字如刀,刻在昂贵的雪浪纸上,也刻在人心上:
“北狄左贤王阿史那咄吉亲率王庭狼骑精锐八万,裹胁仆从部落联军逾十五万,于十一月初七悍然突破朔风关外三道烽燧防线!前锋游骑已如蝗虫过境,深入我云州、幽州腹地百里!朔风关守将张猛率部血战三日,力竭殉国!关城…恐已陷落!沿途村镇尽遭屠戮,烽烟蔽日,千里焦土!北狄狼头纛旗已插上我朝关隘!军情十万火急,恳请朝廷速发援兵!迟恐北境尽丧,社稷危殆!——北境三州兵马总管,秦烈泣血急奏!”
“啪!”
萧绝猛地合上塘报,坚硬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朔风关!大胤北疆最重要的门户!一旦洞开,北狄铁蹄将如入无人之境,直扑中原腹地!张猛,那个以悍勇闻名的老将,竟也战死殉国了!
“王爷!” 谋士方先生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朔风关失守,非同小可!北狄此次蓄谋已久,来势汹汹,绝非寻常寇边劫掠!阿史那咄吉此人野心勃勃,志在吞并!秦总管虽勇,然兵力悬殊,恐难久持!朝廷…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萧绝没有立刻回应。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冰冷的手指划过象征着朔风关的那个小小标记,一路向南,掠过云州、幽州广袤的土地,最终停在象征京畿重地的位置。这条路线,清晰得刺目。
“朝堂上什么反应?” 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蕴含着山雨欲来的压力。
“炸锅了!” 方先生语速极快,“陛下震怒,当朝摔了奏报!主战、主和两派吵得不可开交。以兵部尚书为首的主战派力陈即刻调集京畿、西山大营精锐北上驰援,同时严令沿途州府坚壁清野,征召民夫,死守待援。而以户部刘侍郎为首的主和派则哭诉国库空虚,北境天寒地冻,劳师远征胜算渺茫,主张…遣使议和,以金银女子,换取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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