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佩剑的寒芒映着沈云昭毫无波澜的侧脸,剑尖上,一滴粘稠的、属于王崇的血与骨灰混合的浊液,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嗒”地一声,滴落在奉天殿光可鉴人的金砖上。那一点污浊,在无瑕的金色中晕开,刺眼得如同一个亵渎的印记。钟架上,巨大的青铜编钟仍在发出低沉雄浑的嗡鸣,余音在空旷高耸的殿宇梁柱间滚荡,震落簌簌尘埃,仿佛要将这百年朝堂的腐朽与血腥一同抖落。
“九钟长鸣!鸣尽奸佞,鸣醒河山!”
她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清晰地撞在那些刚刚饮过叛臣鲜血的青铜巨钟之上。钟体上斑驳的绿锈和未干的血迹,让这古老的礼器焕发出一种狰狞而神圣的光泽。回声层层叠叠,由近及远,如同沉睡在宫阙地底深处的巨龙被彻底惊醒,发出撼动山河的低吼。
阶下,匍匐在地的百官,在钟声与这宣告的双重碾压下,面如金纸,抖若筛糠。许多人额头的冷汗混着之前溅上的血点,狼狈地滴落,浸湿了官袍前襟。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石硫磺的刺鼻气息,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名为恐惧的冰冷。
手腕上骤然传来的剧痛,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量,将沈云昭的注意力猛地拉回近前。皇帝枯槁如鸟爪的手,竟在断腕的剧痛和绝望的癫狂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死死抠进了她腕骨的皮肉里!指甲深陷,瞬间留下数道乌紫的淤痕,血珠迅速渗出。
“陪朕……”皇帝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浑浊凹陷的眼珠死死瞪着沈云昭,里面是彻底燃烧殆尽的疯狂和一种拖拽一切坠入深渊的怨毒,“下……地狱……”
那扭曲的嘶哑尾音尚未完全吐出,一道玄色的闪电已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悍然劈落!
是龙渊剑!
剑光快得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极限,只留下一道冰冷、决绝、毫无迟疑的轨迹。
“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轻响。
血光迸现,温热粘稠的液体有几滴溅上了沈云昭银狐裘的袖口,在纯白的底色上晕开几朵刺目的红梅。
那只死死抠住她手腕的枯爪,齐腕而断!断口处骨茬森白,筋肉模糊,滚落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痉挛的手指兀自神经质地抽搐着,仿佛还在执着地执行着主人最后的恶毒命令。
“呃啊——!!!”皇帝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身体猛地向后倒仰,断腕处鲜血如小股喷泉般激射而出,将身前御案染红一片。他佝偻的身体在宽大的龙椅里痛苦地蜷缩、扭动,像一条被钉穿了七寸的垂死毒蛇。
萧绝的身影如同磐石般矗立在沈云昭身侧,龙渊剑斜指地面,剑尖上一线血珠缓缓滑落。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中一片冻结万物的寒潭,那寒潭深处,是足以焚毁整个皇权的暴戾怒火。他看也没看地上抽搐的断手和惨叫的皇帝,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扫过下方每一个匍匐颤抖的官员头颅。
“太医。”萧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皇帝的惨嚎和编钟的余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止血。”
两个躲在角落、几乎要吓晕过去的太医,被萧绝的目光一扫,顿时一个激灵,连滚爬爬地扑上御阶,手忙脚乱地用布条、药粉去堵皇帝喷涌鲜血的断腕。他们的手抖得厉害,药粉撒得到处都是。
沈云昭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几道深陷的紫黑色淤痕和渗出的血珠,又抬眼看了看地上那截还在微微抽搐的断手。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缓缓抬起那只受伤的手腕,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极其缓慢、用力地,将腕上沾染的、属于皇帝的污浊血痕一点点抹去。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仪式感,仿佛在擦掉某种令人极度厌恶的秽物。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抬眼,目光越过惨叫的皇帝,越过忙碌的太医,投向殿外。奉天殿巨大的朱漆殿门洞开着,晨曦的光芒涌入,却驱不散殿内浓重的血腥与阴霾。殿外广场上,肃杀的玄甲军士如同钢铁丛林,沉默地封锁着一切出口,兵刃的寒光在初阳下闪烁。
殿内死寂一片,只有皇帝压抑痛苦的呻吟和太医粗重的喘息。所有官员都死死埋着头,恨不得将身体缩进金砖的缝隙里,生怕引起那御阶之上两位煞神的丝毫注意。
萧绝向前踏了一步,玄铁战靴踏在染血的金砖上,发出沉重的回响。他抬起手,并未指向任何人,但那无形的压力却让整个大殿的空气再次凝固。
“禁军统领何在?”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金铁般的冷硬。
短暂的死寂后,殿侧武将班列中,一个身形魁梧、铠甲染尘的将领挣扎着爬出人群,他头盔歪斜,脸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正是之前试图带人冲击殿门未果的副统领周震。他爬到御阶之下,重重叩首,声音因恐惧而嘶哑:“末…末将周震,听…听凭靖王殿下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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