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潭化不开的浓墨。
武关，这座雄踞在山谷之间的关隘，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安静，而压抑。
关羽，没有睡。
他一身绿袍，独自坐在城楼之上，面前，放着一壶早已冷透的酒。他那双平日里总是微眯着的丹凤眼，此刻，却睁得很大，静静地看着城外那片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旷野。
他知道，林凡的大营，就在那里。
那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和他的那支……魔鬼般的军队。
“二哥，喝点吧，暖暖身子。”一个粗豪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张飞，提着一个酒坛子，大步走了上来。他是在洛阳待不住，硬是跟刘备请命，跑来武关支援关羽的。
关羽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三弟，你不该来。”
“嘿！二哥你这是什么话！”张飞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大哥那边有马超那小子顶着，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俺不放心你！那黄忠老儿和庞德小子，都不是好对付的！”
关羽沉默了。
他拿起酒壶，也灌了一口。
酒，很冷，像冰碴子，从喉咙一路凉到胃里。
“三弟，”他缓缓开口，“你说……大哥他，做得对吗？”
张飞愣住了。
他从未听过，他这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二哥，会说出这样的话。
“啥……啥对不对的？”张飞挠了挠头，“大哥是皇叔，匡扶汉室，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林凡那小子，就是个权臣，跟董卓一样！咱们打他，没错！”
关羽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以前，我也这么想。”他看着远方，仿佛在自言自语，“可这几日，我总是在想。林凡治下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他的兵，装备精良，令行禁止。他的格物院，能造出那些……神鬼莫测的东西。”
“而我们呢？”
“我们占了长安，却让百姓的日子，过得还不如从前。我们打着兴复汉室的旗号，却让这天下，更乱了。”
“三弟，你说，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国贼？”
张飞，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虽然鲁莽，但他不傻。这些日子，他也听到了不少风声。
就在这兄弟二人相对无言，心事重重之际。
大地，突然，颤抖了一下。
不是错觉。
是真真切切的，颤抖！
紧接着，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猛然传来！
“轰——！！！！！”
那声音，无法用语言形容！
它不像雷鸣，不像炮吼，它像……一座山，在他们脚下，炸开了！
关羽和张飞，脸色剧变！
他们猛地站起身，冲到城墙边，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武关那坚固无比的、足以抵挡千军万马冲击的南面城墙，就在他们眼前，就在那一声巨响之中……
从中间，裂开了。
一道巨大的、狰狞的裂口，如同被神灵用巨斧劈开一般，出现在了城墙之上！无数的砖石，如同瀑布般，轰然垮塌！
烟尘，冲天而起！
“这……这……这是什么？！”张飞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指着那处缺口，结结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关羽，也呆住了。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红脸，此刻，已是惨白如纸。
他戎马半生，见过无数惨烈的攻城战。
可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如此……不讲道理的破城方式！
这，就是关羽信中所说的，林凡的“妖物”吗？
这哪里是妖物？
这分明是……天罚！
“敌袭——！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终于在死寂的关城之上，迟迟地响起。
无数还在睡梦中的荆州士兵，仓皇地从营房里冲出来，当他们看到那处巨大的、还在冒着黑烟的缺口时，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的士气，他们的意志，他们的信仰……
在这一刻，随着那段垮塌的城墙，一同……崩塌了。
“杀——！！”
就在此时，城外，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林凡的大军，动了！
他们没有用云梯，没有用冲车。
他们只是，排着整齐的队列，举着雪亮的兵刃，从那处被硬生生炸开的缺口，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庞德！
他手持西凉大刀，一马当先，如同一尊从地狱里杀出来的魔神！
“关羽！张飞！纳命来！！”他咆哮着，声震四野！
“三弟！走！！”
关羽，终于从那极致的震撼中，反应了过来。
他一把拉住还在发呆的张飞，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恐惧。
他知道，武关，守不住了。
再不走，他们兄弟二人，今日，便要一同葬身于此！
他没有选择去堵那个缺口。
因为他知道，没用了。
军心，已经散了。
他拉着张飞，翻身上马，甚至来不及召集亲卫，便向着北门，仓皇逃窜！
而黄忠，早已率领着神射营，在北门之外，等候多时。
他没有放箭。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两个曾经在虎牢关下，与吕布酣战的绝世猛将，此刻，却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地逃出了关城。
他缓缓地，收起了手中的弓。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刘备集团的脊梁，断了。
……
天，亮了。
林凡，缓缓地，走进了武关。
他看着那段被“定向爆破炸药包”炸开的城墙，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早已失去抵抗意志的降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庞统跟在他身后，嘿嘿一笑：“主公，这‘开山雷’的滋味，如何？”
林凡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头，望向了西边。
那里，是长安。
（第四卷 龙战于野 第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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